惯性隐瞒（下）

谢俞快步跑到到贺朝旁边，轻声的叫着他的名字，企图得到一点回应。家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贺朝的脸色在发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加苍白惨淡。他眉头紧皱，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作为清华毕业的高材生，谢俞平时在医院也算是相当沉稳，可是他现在却完全慌了神，眼里只有贺朝现在难受的样子。曾经学过的医学知识在脑子里飞快划过，却抓不住一个有用的方法。

谢俞迅速简单检查了一下，见贺朝的手用力地按在胃上，便轻轻挪开贺朝的手，探进他的衣服。手下的器官躁动不堪，还在不断地收缩痉挛，并且隐约有无意识地跳动。谢俞当即明白贺朝应该是有了胃痉挛，一边帮他按揉，一边摸起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手机。手上出的汗已经让手机识别不出指纹，只能打开紧急呼叫，按下120的手都有些不稳。

在等待120来的这段时间，谢俞感觉自己也要不行了。他去倒了杯热水，仔细试了试水温，折身返回来，跪坐在地上想要喂给贺朝。这时的贺朝已经缓过来一点了，也稍微有了些意识，却仍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他把热水一点点喂给他，又去沙发上拿了张小毯子给贺朝盖上，并抱着他往上提了提，让他靠得舒服一点。

贺朝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下就看到谢俞手上红了一片。

贺朝怎么搞的，手上通红一片。

贺朝声音嘶哑，带着吐过后的酸涩感。

谢俞没事，刚才不小心烫到了。

谢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紧接着紧声问道：

谢俞你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

贺朝掀了下眼皮，抬眸望上谢俞担忧的眼神。他努力扬起一个看似明媚的笑，轻声安慰道：

贺朝别担心，小朋友。朝哥很强，不会有事的。放心。

贺朝现在看着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因此谢俞只是猩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并不相信他哄人的鬼话。

*

直到谢俞坐到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他感觉自己还是没有缓过神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陪着贺朝上救护车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电话给贺朝助理询问自己爱人的胃病病史。他只记得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点，要清清楚楚地描述出来重点。

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只感觉自己心脏好像也抽抽的难受，多日加班的疲惫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对贺朝的心疼和对自己的后悔。

谢俞（如果…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回来，他要怎么办呢？可是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谁都知道，知道什么开始的，知道要吃什么药，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谢俞（他什么都不说…他不告诉我…）

谢俞禁不住陷入沉重的自责之中，要是我再细心一点就好了，我是医生，我本可以发现的。

他突然又想起以前两人还在上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是为了赶实验进度而忘记吃饭，贺朝就会买好饭在楼下等他，义愤填膺地控诉他们教授的压榨行为，也会反反复复向他说明吃饭的重要性，让他千万记得吃饭。

他们甚至还为这件事吵过一架，那时的谢俞对于按时吃饭相当不以为意，只保证争取做到。

而现在，谢俞终于理解了贺朝当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难过，除了等待和焦急，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光总是难熬。谢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垂着眼，冷硬的侧脸紧绷，昭示着他的紧张和后怕。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下一下捏着自己的手，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但似乎没什么用。

*

“唰——”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谢俞扶着扶手站起身，尽管过度紧张让他的起身显得摇摇欲坠，但他仍快步走到医生身边。

手术医生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没事了，接下来转到病房注意观察就可以了。

手术医生小谢啊，你也不要太紧张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日常饮食习惯的，他这个胃病没有积年累月，是到不了这个地步的。

谢俞好的，谢谢主任。麻烦您了。

主任摆了摆手，表示只是小事，又和他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走了。

*

贺朝被推进病房的时候，还在麻醉的作用下昏睡。等医生护士们安顿好他走出病房的时候，谢俞才觉得自己紧绷一晚上的神经算是放松下来了。

谢俞走到床边，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贺朝。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嘴唇干裂，不过神情舒展，看来麻醉还未失效。

谢俞拿出棉签，用水稍微湿润下的贺朝的嘴唇，又喝掉了剩下的水。手里握着水杯不自觉的转动，他突然想到，还没找贺朝算账。

但他也实在太累了，工作的疲惫和惊吓的心累在此刻一起成倍反扑回来，他握住贺朝放在床边的手，在初升的朝阳中，趴在病床边睡下。

*

贺朝醒来的时候谢俞还在睡。他慢慢睁开眼，看到谢俞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得正香，几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谢俞脸上，连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很清楚，给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线。

贺朝（唔…老谢怎么梦里还皱着眉头。不过小朋友真好看啊，连睡颜都这么好看，皮肤也好，看起来好想捏一把。）

贺朝没能沉浸在他的美貌中太久，伤口的疼痛猝不及防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下意识抽手想要去按住那里，没想到手还没抬起来，就被谢俞按住了。

贺朝啊小朋友，你醒啦？

谢俞别动！刚做了手术，我先去叫医生。

谢俞说完就急着往外走，却被贺朝拉住。谢俞只得回头看他，给了一个疑问的眼神。贺朝仰起头看他，眼神里有止不住的温柔，说：

贺朝小朋友，这次只是意外。不会再这样了，别担心，相信我。

谢俞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立马转身，两只手撑在贺朝两边，俯身环住他，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红了眼眶。

谢俞哥，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