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洛阳丐帮（二）

洛阳城东部 ，群山叠嶂，景色怡人。虽是十二月之天时，山中林木尚自郁郁葱葱，毫无半分萧索凄凉之象。

山中草木茂盛，林壑优美。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总舵便隐蔽于这群山之中。是元朝时的一座大宅院，其中院落宽敞，屋舍俨然。是当年洛阳一户大户人家所建。只因当时四处兵荒马乱，南北双方战火连年，洛阳地依洛水又乃兵家必争之地，局面动荡不安，宅院主人担忧元兵随时会攻入山来，是以领着一家老少匆忙逃难，才将此宅遗弃于此。往后几十年来又无人居住，久而久之便就成了这天下乞丐化子的大本营了。

院中柴房、书房、会客厅、后院、兼之奴仆所住的房间应有尽有。乃依照北京四合院格局所建比起那洛阳王府，却也丝毫不逊。是以在丐帮七位长老的管理下，洛阳的丐帮弟子生活十分安逸且井井有条。

从正门入，穿过一个天井，几条回廊，便到了后院。比起洛阳王府，这后院就显得较为简朴了。仅有两三间草房，一间用来堆柴，一间用以摆放杂物，其余似是给人居住。

这时只见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化子，端着一碗饲料，正弯着腰，喂食着脚下的几只小鸡小鸭。那化子身着一件白布棉袍，一头乌发掺杂着几缕白丝，整齐的搭在肩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耸，被那白袍衬得格外精神。

若非他衣上补缀甚多，无人会当他是个乞丐，反觉正是这宅院的院主，喂食着自家豢养家畜。又见他背上也负着九只麻袋，却也是丐帮一位极受敬重的九袋长老。

此人便是净衣派的二长老，人称“铁掌神丐”杨子翁。其与丐帮现任帮主及污衣派大长老齐名，合称“北三丐”。无论是在丐帮还是武林，都有不小的威望。

这时他喂好鸡鸭，正要赶鸡鸭入笼，突然间一个丐帮弟子急匆匆的跑进院来，奔到杨子翁的身边，欲要开口说话，却因跑得太急，喘不上气。那丐帮弟子背上负有六只麻袋，是丐帮中武功不弱的六袋弟子。杨子翁见他如此不济，不禁微皱眉头。问道：“何事，如此着急？”说着伸掌往那丐胸口一抵。

那丐登感一股暖流直冲胸间，立时平喘。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子翁，脸上满是惊奇之色。顿了顿道：“多谢杨长老。”接着叉手当胸，跪下禀道：“回杨长老，张长老他…他回来了！”话到一半，杨子翁原本平静沉着的脸上陡然变色，惊道：“你说…张瘪三回来了！”随即双眉直竖，脸现怒容，问道：“他在哪里？”那弟子见杨子翁倏地发怒，吃了一惊，禀道：“张长老他正在议事厅与五位长老商谈。”

杨子翁怒火登起，一把捏碎手里的瓷碗，叫道：“好啊！老夫等了他三个月，他总算是回来了。”话音刚落，杨子翁早已气冲冲的朝着丐帮的议事厅去了。

从后院走出，穿过两个天井，三条回廊便到了丐帮的议事厅。这本是院主用以供一家老少餐饮的膳堂，而今却成了丐帮每逢疑难，出谋划策的商议之地。

厅中摆设极为简陋，八张太师椅旁摆了八张圆形的四足小圆桌，桌上又各摆了一杯茶水。桌椅共有八套，一套居中，其余七套分摆于厅堂的东西两方。

此时净衣派李、白、程三位长老已在西方就坐。东方则是污衣派的刘、郑二位长老。东首是个抱着男婴的老叫化，西首是一张空椅子，便是这净衣派二长老杨子翁的位置，居中的则是丐帮现任帮主“外家第一高手”谭囦的位置。

这时只见那老叫化抱着怀中熟睡的男婴，砸吧砸吧的舔着手上的油渍，伸手在一旁的圆桌上的白盘里拿起半只鸡腿，递到嘴里一阵大嚼。边嚼边道：“好好好！白老弟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白伯庸听了笑道：“我这点粗浅手艺，能合得上你老哥的胃口，实是大幸。老哥若是爱吃，想吃时给老弟我知会一声，立马就给老哥做去。”那老叫化听着点点头，含笑不语，仍是嚼着鸡肉。一旁的刘、郑、程三人只看得连吞唾沫。李、白二人却似有要事相告，但又无从开口，等得好生难耐。

那老叫化吃到一半，忽地停下手来。李坤只道他立时便要问话，早已做好了回话的准备。岂料那老叫化拍了拍胸脯，从腰间取出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倒，咕嘟一声，吞了下去，跟着打个饱嗝，嘻嘻笑道：“吃噎着了，教各位兄弟见笑了，哈哈。”说完继续啃着鸡腿。李坤向他白了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心头之事暂且放一放，等他吃完再说。

那老叫化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口喝酒，时不时偷觑五人一眼，见五人神色着急，偷偷一笑，想是打定了坏主意。反是越吃越慢，每次递肉张口，总得打量半晌才肯送入口中，细嚼慢咽。饮酒时也是轻抿低沾。

再隔一会，李坤已然瞧出他是故意让五人久等，至于用意，这老叫化名为张丹枫，为人最是古怪顽皮，以捉弄旁人为乐。故以在江湖上落了个“阴阳怪乞”的名头。亦是这北三丐之一，污衣派的大长老。

李坤也算沉得住气，待张丹枫啃完一只鸡腿抹了抹嘴。说道：“张长老，丐帮与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结下梁子之事，你可有耳闻？”提及此事刘不通等不约而同的都皱起眉头，只听张丹枫喝了口酒，满不在乎的道：“嗯，是有听人说过。遮莫真有此事？”李坤又道：“自是真的，不知张长老觉得此事应当如何解决？”张丹枫伸了伸舌头，怪声道：“你‘丐中鬼才’李坤都拿不出主意，我老叫化能有什么法子？”语气甚是轻松讥讽，浑不在意。李坤听了也不生气，五人与其相处数十年对他的性情早是深知了的。愈是严重的事，张丹枫愈是胡闹顽拗，嬉皮笑脸，不以为意。

当下李坤又道：“李某现下却有一计，就是不知张长老是否答应？”张丹枫奇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只听李坤道：“这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虽算不得是名门正派，却也还算是江湖好汉。对方既敢给咱丐帮下了战帖，想必是有恃无恐。咱们也不能怠慢了人家，若是派几个八袋弟子前去，难免被人家说我丐帮不给面子，瞧不起他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诸位好汉。打赢那倒也罢了，若是输了，岂不堕了我丐帮威名？你说是也不是？”刘不通等目不转瞬的看着二人，只盼李坤能仗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丹枫这个老顽童。

张丹枫点一点头，只道此话也还有理。暗赞他李坤不愧被称作“丐中鬼才”，一件简简单单说打便打的小事也被他分析得如此有条有理。倘若真是说打便打，恐怕这件小事就不再事小，反成大事了。

李坤见他点头，心下暗喜，说道：“此事李某也已问过，是因他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几名不肖弟子在临安红梅村欺压妇女，给本帮几名弟子撞见，本帮弟子一时怒起，失手打死了对方几人，梁子便是这般结下的。”张丹枫大叫道：“这么说错不在咱，他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干嘛还纠缠不清？”李坤道：“想必是那几个弟子没给师尊老实交代，一来说我丐帮打狗不认主，二来说我丐帮自恃武艺高超，浑没把他渤海北山武林人物放在眼里。张丹枫叫道：“好啊！他们真这般说？他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是什么东西，弟子不好好管教却来怪别人，要我说杀得好！那几名滋事弟子呢？叫他们进来，老叫化一人赏他们一只鸡腿。”说着伸手入盘，不料一盘的鸡腿早教他老叫化吃进肚子里了，不由得脸上一红，讪讪的伸了伸舌头。

李坤白了他一眼，接着道：“此事虽错不在咱们，但对方既下了战帖，便得有人出面解释，了决此事，别让两家结了仇怨。若此事不能善罢，对丐帮与他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都不甚好。”刘不通等暗感心中一宽，这几日来困扰五人的正是此事。

李坤道：“至于这出面之人，却是尚无人选。”张丹枫已然料到李坤心思，当下附和一句：“怎地还没有人选？”李坤道：“此事事关重大定不能派弟子应付。帮主出门云游已有二十几年，至今不归。不然仗着帮主一身武艺和他响当当的名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刘不通四人闻言都是默然不语的点一点头。张丹枫脸上的笑容也斗然收敛，望着墙上高挂的一幅“天下第一掌”的字画怔怔出了会神。李坤瞧见他神色，恰恰迎合了自己心意，接着道：“帮主既然不在，此事只得着落在我们七位长老身上了。至于我们五人……”说着伸手扫了扫刘不通等四位长老，续道：“我们五人一来有帮中大小事务缠身，二来极少涉足江湖，在武林中可谓是毫无名气，出面定不能服众，自去不得。你张老哥却是不同……”张丹枫本是神情恍惚，忽听得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哦？”的一声，奇问：“这话又怎的说？”

李坤道：“论起名头你张老哥与帮主齐名，在武林中何人不晓？论起武功，又比我五人高出甚多，你若肯出面，定能威服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那群脓包。”张丹枫虽知他是故意拍自己马屁，却也听的十分欢喜，问道：“杨杂毛呢？怎地不让杨杂毛去？论起名头他也与帮主齐名，论起武功他与我老叫化半斤八两，怎地不让他去？”李坤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心里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便道：“杨长老在与你怄气，再者杨长老生性冲动，脾气暴躁。派去议和自然不行，所以我与四位长老商议，只有张老哥能为我帮出面了断此事，不知张老哥意下如何？”

张丹枫暗觉好笑：“我说今日怎的对老叫化这么客气，又是送酒，又是做菜。原来是想让老叫化去跟那群脓包说几句客套，握一握手。哼哼，你李杂毛打得好一副如意算盘。”转念又想：“老叫化身为一帮之长，替帮行务本也应该。可要是答应，那不就说我老叫化钻了他李杂毛的套，没他李杂毛聪明？哼，这可万万不能答应。”见李坤等目不转瞬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慌神乱，一时彷徨无计，不知该怎地答他。李坤等却也是怦怦乱跳，屏息以待。

这时厅中寂静无声，忽听得张丹枫叹一口气，看了眼怀中的男婴，便欲说话。忽地一个厉声喝至，声若虎咆，突如其来，刘、李、程、白、郑五人正自凝神注视着张丹枫，浑不觉周围事物，突然一声喝来，犹如晴空打了个霹雳，均被吓了一跳，耳中嗡嗡作响。张丹枫本到嘴边的话经这一喝即又吞进了肚里。就连他怀中熟睡的男婴也因这一声怒喝从梦中惊醒了来。睁着小眼，惊疑不定的看着张丹枫的颏下长须。

六人闻声齐朝门外看去，只见杨子翁怒气冲冲的朝此间踏来。刘不通等人暗叫不好，这对冤家一碰头，不闹个天翻地覆绝不罢手。李坤心想：“一会二人倘若动手我五人必得拦住，别让他二人坏了大事。”当下向刘不通等四人使个眼色。四人会意，表面上兀自不动声色，私底下早已各自运足内力，只待一会发生变故，立时上前相拦。

岂料杨子翁与张丹枫一照面，也不见他如何出手，一股劲风已迎风扑面的朝着张丹枫面门袭到。这一来自是大出刘不通等人意料之外，饶是他李坤预测得如何精准，准备如何充足却也拦阻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