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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大漠飞雪(五)

九霄英雄录

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马嫣的病情与日俱增。苏醒得不到几时,即就又痛晕了过去。王婉萍急得日日都是以泪洗面,苦在这黄沙飞雪之中,没有治病的草药,军中又无大夫郎中,无计可施,时日一拖再拖,马嫣的情势极不乐观。

这日,主力部队收拾好行装,又踏上了行程。马嫣仍旧昏睡不醒,动也不动。王婉萍在她身旁悉心照料,自不免焦虑不安。一路上求着那领头军官歇下一歇,均被那军官冷言斥走,求到后来更是吃了那军官一记鞭子。她满腔委屈,站在雪中掩面痛哭,不过多时,连自己也病倒在雪地里了。

昏迷之时,只感有人将自己抱起,接着身子到了一处软绵绵的所在,似是睡到了床上,又好像有人喂了自己点水,仿佛还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王婉萍才悠悠醒转。睁眼看时,只见一个由羊皮宽布编织而成的帐顶,顶上缝缝补补,无数道光线从细孔中透射进来,忍不住看得呆了。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醒了么?”转眼看时,只见一个面带微笑,容色憔悴的妇女坐在一旁的草席上,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正瞧着自己,不是姐姐马嫣是谁?王婉萍激动得欲要跳将起来,但身子只要稍稍一动立时便一是阵阵钻心的疼痛,委实是难以忍受,勉强叫了声:“姊姊!”随即又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然是到了晚上。马嫣和两个孩儿都已睡得熟了,自己不便打扰。悄悄起了身,出得帐来。但见满天星点,寒月依旧是那般撩人。漠上寒风刺骨,刮得王婉萍不禁瑟缩了一下,站得片刻,只感全身颤抖,不得不又反还帐来。

月光穿过帐顶的小孔,洒将进来,照在两个孩儿脸上,王婉萍静静看去。刘复闭着小眼,眼眶上是两丛浓浓的眉毛,依稀便是丈夫刘守敬的模样。看得两眼,突然悲从中来,弯腰轻咽了几声,坐在这些天昏睡的草席上,悄悄抹着眼泪。一想到丈夫至今未归,心里是千般挂恋。担忧丈夫途中遇上那些蛮不讲理的明兵一个不好,死于非命。或如同自己和姐姐马嫣一般,患上重病而无处得医。在这荒芜的北漠上,冻死饿死,时常发生,根本不足为奇。生怕丈夫也如那短命的将士,惨死在这冰天雪地的草原之中。失声哭了一夜,终是疲惫不堪,倒在草席上沉沉睡去。

次日拖迫派人送来了干粮,二女用过早点,喂过孩儿。即又随着队伍踏上奔波了。途中,王婉萍问道自己昏睡数日所发生之事。从马嫣口中得知,原来自己当时晕倒在了雪地里,被一个名为兀良哈德的将士撞见,告知了拖迫等人。拖迫见自己病的不轻,便去求那首领停下几日,暂缓行程。那军官不听,拖迫就叫来几个军中交好,跪在行伍途前,拦住去路。军官大怒,用鞭子抽打拖迫等人,只打得众人皮开肉绽,血溅淋漓。众人却纹丝不动,只是不让队伍前行。那军官无奈,只得依了众人,暂延行日。王婉萍得知后,心中好不感激。蒙古人一向把膝盖看得十分敬重,就连死了也不愿下跪。在他们眼中下跪是一种屈辱,除了自己所佩服敬重之人可另当别论外,宁死也不愿在别人身下俯身屈服。拖迫等人竟为了自己甘愿跪地求情,教王婉萍怎能不感激万分?同时又深感歉仄(zè)。

二女病情初见起色,动也动弹不得,余哲和拖迫便将自己的坐骑赠予马王二人乘坐,自己在马边护行。二女并辔(pèi)徐行,这日下起了小雪,别人倒不打紧,但二女有病在身,疼痛甚是难忍,好几次险些从马上摔将下来,幸得有拖迫二人在旁扶住,问道:“夫人,没事吧?”二女凄然一笑,摇一摇头。又再行得七八里路,雪却是愈下愈大,愈下愈急。风沙在二女手上,脸上,刮开了好几道口子,鲜血不断溢出,二女却丝毫不以为苦,两手紧紧的贴胸抱住孩儿。这几日中,尽是在沙漠苦寒之地行走。

雪花纷纷,黄沙莽莽,无处可避风雪,四百余人排成一列,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艰难行进。大雪之下,只见一个个将士仰面摔倒,惨死在无情的漠上风雪之中,接着被白雪淹没得连尸首也看不清了。这数日来,让二女所担忧的莫过于此。她们最害怕的是丈夫也如同此景,无声无息的离开自己。想到此处,泪水不禁又潸然落下。

雪不断地下,不断地下。孩儿在二女怀中不住地哭,不住地哭,怎么哄也哄不乖。二女娥眉微蹙(cù)今日孩儿如此反常,相视一眼,都暗暗感到一丝不安。忽地远在后边的队伍,似浪潮般朝前涌将过来,前边的队伍也急忙倒转马头匆匆回来。众人正迷惘间,但见人人脸现惊惶,你推我挤,后面的推前面的,前面的推后面的,霎时间,行伍乱作一团。

二女在马上被人潮推拱着前后晃动,头疼不止。拖迫见到众人神色,很是诧异,但最多的是感到不安。混乱之中,隐隐听见人丛大喊:“明兵从前面杀来了,快往后退!”“后面有明兵,快跑!快跑!”士众抛刀掷枪,争先恐后的四下逃窜,众人凌乱之际,只听北方传来阵阵呐喊,尘土飞扬中只见马影奔腾,数十名乌甲士兵急冲而来。突然南面也传来了喊声,雪中约莫一百余人,乘马追至,两面徐字大旗迎风招展。拖迫认得,那是朱元璋麾下徐达的部队。当下大喊一声,道:“大家不要惊慌,区区百人,快快随我杀去!”众人惶恐之际又有何人听得见他说话?就算听见了,也只当作不闻,只顾保全自己性命的四散奔逃。元兵连遭挫败,早无斗志,除了逃命外,何人又肯与他冲锋陷阵?

拖迫喊得声音都嘶哑了,最后换来的只不过是伤心与失望。眼见明兵将至,众将却不奋起反抗,宁愿任人宰割,也不愿殊死一搏。拖迫从未感到如此的伤心与失望过。

行伍背腹受敌,处境十分凶险。混乱中,那领头军官已不知去向了。拖迫抢上一马,喝道:“大家跟我走!”驾马急往西方逃却,众人齐跟过去。明兵奔行正急间,不曾想元兵会突然改变方向,打一手势,齐向众人追来。

拖迫领着众人跑了两三里路,明兵追赶的趋势丝毫不减。拖迫喝道:“大家往这边走,不怕死的跟我去杀敌!”话音甫歇,众人匆匆而过,却不见一人停下。拖迫立马站定,看着远去的人潮,长长叹一口气,一行眼泪竟从眼眶中流了下来。这死也不惧的勇士竟然流泪了。余哲等七人,昂首挺胸地站在拖迫身旁,那浩然的军姿,在风雪的倾注中,显得更是屹立不倒。八人眼眶发红,但他们不再让泪水流下,他们要的可不是流泪!他们要流血!痛痛快快地流血!眼望着远远逃去的族人,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他们撤离,他们的生命由吾等来捍卫!何为军?军就是为保护族人,就是为了抛头颅洒热血而生!

拖迫不再责怪那些贪生怕死的将士,就在适才,他才真正的领悟到做军人的意义!他一抹眼泪,听着背后奔近的蹄声。拔出钢刀,转声大喊一声——杀!这杀字一出口,仿佛天地都为之颤抖!八人拔刀出鞘,齐声呐喊!大步朝着明兵冲杀而至。八人声势竟比那千军万马犹不弱。

明兵见八人杀来,不知为何,一股惧意油然而生。一时阵脚大乱,糊里糊涂的与八人杀了一场。拖迫挥刀乱劈,乱中却极有章法。顷刻间杀了十人,满脸的血水将他衬得更似地狱中的恶鬼!为首那人抽出长刀,大声吆喝,二十余人把拖迫团团围住。余哲舞着单刀,刀光起初,两名小兵已然中刀毙命。一兵大喝一声,长枪劈风,勒马冲来。余哲刀光连闪,又是两人中刀落马。待那人纵马驰近,余哲两手斜出,一把夺过那来人的长枪,东挑西打,登时搠(shuò)翻两名明兵。猝地见到众兵围攻拖迫,怕他寡不敌众,急忙挺枪来助。

拖迫以一敌十,颇感吃力,大喊一声,舞刀砍倒两人,欲要寻空窜出,乍见余哲挺枪来助,又惊又喜,接着反身又与明兵厮杀。

余哲铁枪起处,明兵惊呼倒退,一人抢上来斗,挥刀往枪上一劈,不料余哲虽是蒙古俗汉,于中原临阵治敌的枪法,使得较为灵动,造诣颇深。枪杆一沉,一舞,那明兵腿上登时被戳出两个窟窿,鲜血激射而出。接着展开熟知枪法,接连又戳死数人。明兵见二人势凶,拦阻不住,纷纷倒退。二人持兵追赶,陡然间已有反客为主之势。一些兵士见八人不畏生死,大杀四方,犹似当年的杨家将一般,暗感佩服。那长官一声唿啸,命兵冲杀过去,自己却胆怯的退到后方。明兵心虽畏惧,但军令如山,只得硬着头皮的舞刀冲上。

这时八人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东杀西斗,顷刻间又杀死数名明兵。众兵见八人勇猛,心下都自怯了,远远避开,不敢再上前发难。八人却都斗发了性,全身血流如注般汩汩冒出,手上不停,都是不以为然。众兵人数虽多,但八人不要命的打杀,端的是难以抵挡,正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何况是八夫拼命!八人猛杀猛砍,在战团里杀进杀出,又毙十人,众兵惊慌之际,哪敢接战?发一声喊,都四下逃散。那军官见势头不好,收起长枪,扬长而去。

看着逃去的明兵,八人却不如何欢喜。向后一望,队伍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是已经摆脱了明兵追逐,逃到远处去了。八人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的微笑,虽然牵强,但实很喜悦。他们曾无数次幻想着有朝一日战死沙场,如今如愿以偿,怎地不喜?

八人仰面摔倒,那如山峰般顶天立地,无可撼动的身躯最终还是倒在了无情的大漠飞雪之中。拖迫看着蒙古雪原上的洁净如洗的天空,微微一笑,随后他的笑容又被极巨的痛苦所取代。三杆铁枪贯穿了他的身体,血如泉涌般染红了他身下的这片雪地。拖迫艰难的叫道:“余哲安答,你怎么样?”

距拖迫八尺远的血泊中,余哲双手按住腹部长长的伤口,故作微笑道:“我没事,拖迫安答,你怎么样?”闻言,拖迫不舍的看着这洁白且凄凉的天空,看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先睡了。”余哲哈哈笑道:“哈哈,拖迫安答,在这里你也睡得着么?”拖迫不再言语了,他有数不清的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眼皮缓缓塌陷,最后盖住了他的眼睛,鼻孔外的热气也不再冒出,同时的雪也停了。他竟真的睡去了,永远的睡去了。

余哲道:“拖迫安答,等咱们回去,我想再和你喝上两天两夜,再和赛下马,再和你比射箭,再……”说到后来,竟抽噎了起来,口齿含糊,什么也说不清。最后续道:“……你说好不好?”北风凛冽,卷来一阵细雪,飘落在百人的尸骨上。

余哲在雪中等候了半晌却是无人回应,再等片刻,他渐感不妙,大声呼道:“拖迫安答!拖迫安答!”连叫数声,始终不得应声。刹那间只感整颗心都凉了,心中急痛之下,连滚带爬的扑到拖迫身边。只见三条铁枪,狠狠的捅进他的腰腹。伤口处血如泉涌,全身已成了一个血人。余哲与他情逾骨肉,见他惨死,不禁垂下泪来。紧紧的搂住他的身子,口中不住叫道:“安答……安答……”哭了好一阵,随即想到自己命也不久,登感宽怀。对着拖迫的尸体道:“好大哥,你先替兄弟铺好路,等上一等,兄弟不久便下去陪你。咱们在阴间再来赛马牧羊,喝酒斗角……”说着闭上双目,在细雪中安然不动,静候死亡来临。

漠上狂风依旧,在余哲耳畔呼呼作响。他伤口虽深,但还不至一下便死。在雪中候死的几个时辰,只等得他好生难耐。想要自己动手,却仍对这个世界留念不忘,下不去手。回顾今生,自己从小便是孤儿,被蒙古牧民养大。义父义母待自己也非甚好,虽是愁苦,倒也对这世间少了一份眷恋。

血泊之中,除余哲的痛呤外,还有一个声音兀地回响,那声音极其低弱,细若蚊鸣。好在如今明兵已退,雪地中寂寥无人,四下里静得出奇。是以余哲尚可清晰听见。他本想就此静静死去,但那个声音越发令他难以心安,因为那是婴儿的啼哭声。

余哲与拖迫都是忽汉山的心腹大将,临行前忽汉山曾千叮万嘱,要二人一定将义兄两个孩儿护送周全。余哲想起许诺,当即辨出声源,猛地发劲,朝那声源爬去。只见离余哲五丈外的雪地里裹着一堆物事。余哲忍住腹部剧痛,艰难地朝那堆物事爬去。边爬边道:“小公子…别哭…叔叔就来…抱你…别哭。”余哲的气息愈来愈弱,只感眼前发黑,双目欲要塌陷,神志渐渐不清。他摆了摆头,狠下心来,咬了舌尖一口,借助痛楚稍稍一振,继续向前爬去。他每向前移动一步,腹部便会涌出大量鲜血,他自知情势无望,仍自凭着意志在雪地里爬出了一条长达两丈的血迹。

不过多时,余哲又再向前爬得九尺,欲要继续,却已使不上劲,只感四肢麻痹,全身再难移动半步。看着还差三丈就能触碰的物事,余哲不禁感到绝望,心想:“罢了,罢了。小公子,叔叔救不成你了,唯有到了阴间才能在你身旁保护,你可别怪叔叔啊。”想着,合上了双眼,静候死亡。余哲刹那间只感万念俱灰,心中说不出的哀苦。另想:也唯有死亡能让他解脱了。

婴儿的啼哭声仍自在余哲耳畔回响,只是声音愈来愈弱,到了最后连声音也没了,余哲心中又焦又燥,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求能突然出现一个好心人把婴儿救下,并抚养成人。

余哲在雪地里躺了不知多时,细雪也悄然停了,一轮暖阳从东方露出眉梢,照得雪地一片金黄,余哲可没有心情再去欣赏这大漠奇景。人临死前,心思十分敏锐。那时,人不会再去想任何事情,因为想了又有什么用?

他只感自己的一生,匆匆在眼前划过,他曾记得的,忘却的,此刻都在眼前一一呈现,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奇境,仿佛身在梦中,渐渐神志模糊。忽地一声大笑,清脆悦耳。余哲为之一凛,睁眼瞧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叫化,正自饮着青色葫芦里的酒水,满面陶醉之色,朝那堆物事的方向走到。

余哲登感如同黑暗中看到了一道曙光,拼命叫道:“老……老。”余哲已气若游丝,终究提不起声来。只听那老叫化笑道:“这醉仙楼的酒,果真名不虚传,这回我老叫化可有口福了。”说着又饮了一口,连连称绝。不知不觉的已踏进那血泊之中,走到那物事边上,忽听得一声啼叫,那老叫化眯眼瞧去,一下把刚入嘴的酒全喷了出来,大叫一声“哎呦。”急忙把那堆物事抱到怀里,只见是几层棉布包裹着一个不到一岁的男婴,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这谁家孩子,怎地扔在雪里不管?”男婴早已泣不成声,听到老叫化一喝,登时停住了啼哭,睁着一对大眼睛,打量着老叫化。

余哲见老叫化将小公子抱起,心中大慰,眼一闭,头一偏,溘然长逝了。老叫化茫然不解的看着这由数百人聚成的血泊。再看了看怀中的男婴,顿觉手足无措。原地呆了半晌,才倏地笑道:“罢了,罢了。你小家伙跟我老叫化有缘,老叫化也只好听从天意,走走走,老叫化可不想一直站在这死人堆里。”男婴“啊”了一声似乎也表赞同。

老叫化抱着男婴刚走得几步,便觉一股骚味扑鼻,低头看时不禁皱眉,随即笑道:“随地大小便,天生做乞丐的好料子,哈哈。你小家伙跟老叫化一样地可怜,从小就被爹娘当废物一般随处丢弃。”老叫化这一句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其间不免包含了对身世的悲哀与无奈。看着怀中的孩子,心中既是温暖又是怜惜。柔声道:小家伙,回头老叫化再让李穷酸给你取名,以后我就是你爹,你亲爹亲娘不肯要你,我老叫化要你。”老叫化每说一句,男婴都会“啊呀呀”的叫一声,似在回答老叫化一般,直把老叫化给逗乐了。老叫化一路想着如何安置这个有趣小家伙,不知不觉中,已去得远了。

……

刘守敬和忽汉山几人在大雪中徒步走了七日,总算是见到了主力部队的影子,当即一路高喊飞奔,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刘守敬的二房王氏见到了丈夫,欣喜万分,抱着孩子热泪盈眶的疾跑到来,二人正是欢天喜地之际,刘守敬忽地问道:“婉萍,你姐姐呢?”王婉萍笑容顿失,低头不语。刘守敬见她神色,似乎妻子已遭不测。颤声道:“你姐姐…她…她怎么了?”王婉萍兀自不语,刘守敬越发不安,连问几次,王婉萍都是不答。便自跑进人群中寻找自己妻子。忽见自己妻子马氏睡在一片草席之上,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跑到妻子身边,见妻子闭目不动,眼角有两道泪痕,想是刚刚哭过。又见马氏面如白纸,犹如生了一场大病。刘守敬爱妻心切,急忙取来了一碗热水,喂给妻子喝了。伸手摸了摸马氏的额头,只感她全身冰凉,当即将她抱在怀里。不知过了多时,马氏悠悠醒转,见刘守敬正抱着自己在雪地里睡着了,心中又悲又喜,两行泪水又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刘守敬听得她哭声,倏地惊醒连忙安慰。

马氏听丈夫安慰自己,哭得更是止不住了,边哭边道:“我们的…孩…孩子……。”说着伤痛攻心,又晕了过去。刘守敬见马氏泣不成声,甚是心痛。依稀听到她提及孩子,不觉心头一凛。环看四周,除二房王婉萍手中抱着自己的大儿子刘复外,再无半点婴童的影子心下不禁一凉,只怕是另有不测。急忙把王氏唤到自己身旁来,问道:“我与你姐姐的孩儿可还好?”王婉萍被他这一问,只感心慌意乱,不知当如何回答。刘守敬料到结局,可还是不死心的朝着王婉萍追问,王婉萍无可奈何,只得说了:“七日前我们被一大群官兵埋伏,幸得八位勇士舍生相救才逃出命来,当时场面混乱,我与姐姐被挤散了。等我们逃了出来,姐姐的孩子…。”王婉萍说到这里忽地顿了顿,看了眼刘守敬怀中的姐姐才道:“等我们逃出来,姐姐的孩子就不见了。”王婉萍心中一酸便不再说下去了,她与马氏情同姐妹,向来情投意合,见马氏丢了孩儿,自己也是母亲,自也为她感到难过。

刘守敬心神大乱,脸色登时苍白。随即放声痛哭,王婉萍听他哭得凄凉,不禁心头一酸,泪水在眼中打转,也随他哭出声来。她抱着孩子一路跟着主力在黄沙风雪中行进,看着大漠飞雪,成日挂念丈夫,焦虑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想到丈夫若有不测,每次都会垂下泪来。现今看见丈夫平平安安的坐在自己身旁,本该感到高兴,却又高兴不起来,也只好把自己这几日来受过的所有辛酸委屈全都给哭出来。刘守敬收住泪水,伸臂抱住王婉萍低声抚慰。

过了三日,众人总算到了蒙古草原。各自在草原上建起了家园,一些军中统领则带着元朝残余兵马别处而居,谋划着复元的大谋。刘守敬与忽汉山带领自己亲兵,也在草原上定居下来。刘守敬虽为汉人,但一生最讲忠心。是以宁愿跟着元兵逃跑,也决不背叛朝廷。

刘守敬本想只要能安定下来就再无所担忧,只消静坐商讨便能团结群众一鼓作气攻明复元。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与两位妻子刚安定不久,便就传来噩耗。妻子马氏因难忍失子之痛,半夜割刎自尽。他一连惨遭妻离子散之痛,更是伤心欲绝。几次想自断性命,一想到王婉萍与孩子刘复终究是下不去手。

次日,忽汉山寻子归来,刘守敬自知一个婴儿独自在雪里定是活不了,只求能找到孩儿的尸体,陪同亡妻一齐下葬,也便料了自己一番心事。只见忽汉山用马革裹着八具尸首用马车运回,刘守敬一一上前察看,现下大漠天时酷寒,尸体可保持十多日不腐。刘守敬看完,并未见到自己孩儿尸首,问道:“忽兄弟,没找到么?”忽汉山微微摇头,说道:“我带着众将士,一路在当日小侄遇难之处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又顺着当日两位嫂嫂逃难的路线一路找来也都不见。”刘守敬不禁黯然神伤,忽汉山安慰道:“大哥,你想想没找到小侄的尸首是因为什么?”刘守敬一怔,心想:“莫非,我忠儿还没死?”忽汉山见刘守敬神色稍转,又道:“没找到我侄儿尸首,那就证明我侄儿没死,被人给救了。”刘守敬听忽汉山言之有理,稍感欢喜,立马振作精神,叫人把八具尸首好好安葬后,与忽汉山一同商讨复元之事。王婉萍见丈夫不再处于悲痛之中,大感欣慰。哄着怀中的孩子,满腔的担忧立时化为温柔与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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