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放长远点

边伯贤夹菜的动作没有停顿丝毫，仍旧面无表情的吃着。

他吃饭的模样一直不算优雅，此刻一口接着一口没有停下，甚至还喝了几口汤。

认真得像是没有听到小姑娘方才说的话。

吃过饭，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对面安静坐着的小姑娘，开口夸赞着。

边伯贤“手艺不错啊，夫人”

他说着，便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捏一捏小姑娘那软乎乎的脸颊。

过去小姑娘总会温软地笑着，任由他折腾。然而今晚，小姑娘却下意识地把头往边上偏了偏，避开了他的手。

边伯贤的手尴尬的停顿在那，忽地他轻笑一声，将手收回，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眉头微皱，舌尖顶了顶脸颊，模样看着多了几分痞气。

边伯贤“怎么，还不让碰了？”

他站起身，无伤大雅的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

边伯贤“好了，碗筷放着等明日仆人来收拾，夫人就别折腾了”

边伯贤“早些休息，平日里做晚了点，夫人就哼哼唧唧跟我闹脾气，说困了，不要了。今夜怎么了，不困？”

他说完，也没等小姑娘吱声，转身便要去洗澡，自始自终大抵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一直没敢看向小姑娘的眼睛。

顾林希“伯贤，我说…”

顾林希“我们还是合离吧”

小姑娘平静的语气，令他没来由地烦闷，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不爱听。

其实她说第一遍时，他就已经听见了，然而他只当她是小姑娘心性。新正时，饭没法陪她一起吃，便耍起了小脾气。

男女之间闹矛盾是常有的，大婚那么长时间，顾林希一直乖巧听话，几乎没有主动闹过别扭。偶尔来这么一遭，增添一点夫妻之间的趣味，他倒乐意奉陪。

边伯贤耐下心性，走到小姑娘跟前，握上她冰凉的小手，将人直直搂在自己的怀中。喉腔里发出的嗓音低低的。

边伯贤“行了，闹脾气归闹脾气，玩笑话别乱说，今晚也就夫人，我没舍得发火。换作是旁人的话，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这话乍一听，倒像平添了几分偏爱与宠溺。可仔细想便能发觉，这字里行间透着股王者居高临下的威胁。

说完，他大手抚上小姑娘的小脑袋，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那手法像极了平日里，他偶尔漫不经心地替府里那只小狗狗顺毛的样子。

顾林希原本努力平复的心情，忽地又泛起了酸楚。

有时想起来，他对待自己倒真和对待那只小狗狗一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过来”“听话”“别闹”

这似乎是他对自己最常说的三句话，若说稍微有些不同，那便是她很乖巧会听话，小狗狗尚且不听话会闹，而她不会。

婚后那么长时间，她深谙边伯贤的脾气一般对人对事，都有种唯我独尊的霸道。然而，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用最真诚的方式讨他喜欢，让他开心，她似乎从来没对他闹过，可到头来真的把“合离”说出口时，他却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

顾林希被他搂在怀里，鼻间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一瞬间，她的眼眶湿润，索性在他胸膛上一蹭，把那不争气的泪珠蹭掉，随后伸手轻轻的将边伯贤推开。

小姑娘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已经红得不能看的眼睛。

边伯贤“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今晚我不碰你，给你好好睡一觉”

原来在他的心中，不碰她，就已经算得上他对自己大度的体贴。

顾林希努力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唇角漾起一抹苍白的笑。

顾林希“新正安乐”

我的伯贤哥哥……

过去的十多年里，每到新正时，她都会对着月亮说一句：“新正安乐，伯贤哥哥”。那时候心里想着，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和伯贤哥哥一起过新正，然后亲口对他说上一句这样的祝福。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过去的顾林希算得上好哄，甚至都不用他花心思去哄，她便能好。方才他难得耐着性子说了些他自以为哄人的话，此刻自然而然就觉得小姑娘已经没了脾气。

小姑娘说完“新正安乐”后，边伯贤勾了勾唇，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边伯贤“嗯，睡吧”

边伯贤正要将小姑娘的小手握住，小姑娘却将小手背了过去。

顾林希“还是合离吧，伯贤…”

这下边伯贤彻底失了耐心，眉宇间尽是烦躁。

边伯贤“你闹够了没？别在新正时找不快，行吗！”

顾林希“我没跟你闹，边伯贤，我是认真的”

她的话语依旧软糯糯的，只是声音小了些，像是在用最后的一丝力气。

顾林希“况且先前，你不是早已让我签了合离协议册吗？”

说到这，小姑娘忽地扯了扯嘴角，自嘲道。

顾林希“有时，我觉得自己还真的挺可笑的。当时你让我签协议册时，又或是你逃婚那天。我就该知道，你的那颗心本就不会属于我”

顾林希“而这婚约也是皇祖母强加给你的，你不喜欢，我能理解”

顾林希“对不起…”

她到底性子软，即便是分开，也总在找自己的错处。

顾林希“对不起边伯贤，我先前真不知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因这个原因变得不顺，对不起…让你硬生生陪了我半年”

顾林希“对你来说，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定很厌恶吧？婚后这大半年，辛苦你了”

边伯贤的面色铁青，他睨着面前这个曾经缠绵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小丫头。过去那种一见到他，就漾起的小心翼翼、娇羞又爱慕的笑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

像死水般的平静。

而那一字一句坚定的诉说，就像平静死水上突然砸落的石头，哪怕颗粒小，都能掀起无数波澜。

然而边伯贤仍旧是边伯贤，即便此刻内心并不希望从她口中再听到“合离”二字，可依旧高高在上，习惯掌控的人很少能够真正放下身段，放下自己的傲气。

边伯贤“是，我们是签了合离协议册”

边伯贤“怎么，近日的银子用完了？想用这种方式博得点钱财，何必呢，协议册上的那点银子有什么好打主意的”

边伯贤“放长线钓大鱼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你应该知道。顾林希，眼光放长远点，好好陪在我身边，做你的太子妃不好吗？毕竟太子妃这个位置，能带给你的利益可不仅仅这些”

他大抵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其实已经开始慌了。甚至不惜将自己比做大鱼，亲手给小姑娘递上竿，任由她钓。

只是递竿的姿态依旧居高临下，让人听着总觉得像在施舍。

顾林希轻笑一声，原来他和之前那些人没有差别，在他心里，她不过是看上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才心甘情愿的嫁入皇室。

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做了一个不该做的梦，一做就是十二年。

如今梦该醒了，她也该退场了。

小姑娘将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弄开，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来给他告别。

顾林希“你给我的银子，我自始至终就没用过。太子府的东西我不会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亲自去查查”

边伯贤不悦地紧了紧后槽牙，冷冷地嗤笑一声，骨子里抑制不住的那份野性在隐隐作祟，接着他便随手将桌上的碗筷挥到地上。

碗筷摔碎了一地，而小姑娘也只是微微眨了眨眼。

她攥了攥手心，又继续温声细语。

顾林希“先前的银子，还有我在这吃喝用住的银子，我都放在这了”

说完，小姑娘走到柜前，边伯贤这才发现那边早就放好她准备好的包裹，她当真要做到，怎么来便怎么走。

边伯贤森冷地勾起一抹笑。

边伯贤“行啊，我倒要看看，这么晚你能去哪”

顾林希转过身时，咬紧了下唇，她生怕自己的眼泪，在他面前不争气地掉下来。可话音里的淡淡哭腔仍旧抑制不了。

顾林希“再见了，边伯贤…”

再见了，我的伯贤哥哥。

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