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3

　　顾清浅也仰头望着焰火，春夜的微风吹起她的裙袂，扬起她发簪上的玉坠，焰火的光芒照在她脸上，一明一暗的光影交错里，润玉望着她。

　　以前，他不是没有见过人间的热闹，只是这热闹是属于别人的，他站在人山人海的喧嚣里，只觉得格格不入。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热闹是如此的鲜活、贴近、令人欢欣，忽然觉得这红尘凡俗缔造的灯火迷离是如此美丽，就像一个醺然的梦。

　　他情不自禁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脸颊贴在她后颈。他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混合着糕点和花蜜的味道，甜丝丝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丝颤抖：“觅儿，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我做了一些……欺骗你的事，你会不会离开我？”

　　顾清浅愣住。

　　“觅儿，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我唯一所求，便是你待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可以吗？”

　　顾清浅蓦地一颤，心口发酸，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窟。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后悔到想抽自己两耳光，后悔到想狠狠给自己几拳。

　　幸福的感觉如同食髓知味，一旦尝过，便再难舍弃，她早该知道的，她早该考虑到的，她早该在一开始醒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他的！她不该想也不想便听了剧情大神的话！不该对他好，对他笑！不该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她目光越过他肩头望着漫天烟花，想起《红楼梦》里有一句话：纵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是啊，有些东西越是用力越是留不住，就像这烟花，绚烂地燃烧后，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她缓缓抬手回抱住他的背脊，感觉眼睛里像飘进了硝石粉末，又酸又涨。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又能说什么呢？给他承诺吗？狠心地拒绝他吗？

　　只能装作难受地捂住额头道：“哎呀哎呀，小鱼仙倌，我突然头好晕啊……”

　　“怎么了？”他立刻担忧地伸出两指贴在她额头处探她元神，却没发现任何异状。

　　她眼珠转了转，假装虚弱道：“哎呀……我是不是……病还没好利索啊……哎呀……我有点累，想回去了……”

　　润玉眸色动了动，沉吟道：“你大病初愈，的确身体还很虚弱，我们回去吧。”言毕也顾不上避开人群，施了个法诀瞬移回璇玑宫，把她抱到她的床上，急急吩咐邝露去拿药王开的安神汤药。

　　她嘴巴一扁，可怜巴巴道：“又要喝药啊……”

　　他劝道：“这药有安神滋补的功效，对你恢复元气大有裨益。”

　　说着，接过邝露承上的药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喝，仔细擦干她唇角的水渍，又变出一块蜜饯喂入她口中。

　　他扶她躺下，细心帮她掖好被角，柔声道：“睡一会儿吧。”

　　她抓住他的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思虑复杂，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反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好，我不走，等你睡着了再走。”

　　凡间已过一日，可天界却还是早上，顾清浅在晨光熹微中闭上眼睛，心道早知道就不装病了。

　　润玉微微俯身轻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温柔而缓慢，就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顾清浅在这温存而细致的安抚中，渐渐有些困了。

　　朦胧之中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气，温热的呼吸轻轻吹拂在她脸上。她感觉到一只大手抚摸过她面颊，理好她额边碎发。然后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额头，不过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片刻后，手指抽离，温热消失，床幔被放下，她滑入了沉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