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维之——破裂

去年毕业后留在南部念研究所如今转而拟出国深造的姐姐搬回台北，为赴美做准备，家里那股沉闷的气氛被打破了，多了些不相干的东西却是时制造了可喜的噪音：错如，一只雄鹦哥发出聒噪的叫声惹人发噱；没放稳的箱子掉了地，里面的小瓷偶滚出来断了手脚；没关紧的后门被风吹得秤一声：急性子的姐姐跑进跑出啦啦略的拖鞋声……维之暗暗听着，久违的家居感觉竟回来了。她姐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个很能制造存在感的人，当然也从未察觉，这个妹妹站在她的对立面，像一抹安静的幽影，在旭日东升时随风消隐。

母亲忌日那天，风雨飘摇的家又触了礁。

那日，父女三人上坟祭拜，又到佛寺诵母亲生前喜爱的《金刚经》用过素斋方才返家。难得父亲与两个女儿坐在客厅藤椅上话家常，话题从国际情势诡谲多变对我不利，国人当思庄敬自强、处变不惊，家乡婚丧旧俗 年轻人须立大志做大事，叮咛姐姐出国在外须多方扩展学习，朋友介绍新店有个房子可考虑投资，咱们这房子年久失修也盘算是不是整理一下……漫无边际开展，正是温温润润仿佛妈妈去厨房切水果马上会出来加入谈话那般熟悉的亲情流露的时候，父亲竞刻意停顿，接着叹一口气，沉着声音说：“今天很圆满啊！”

如果没有往下的话，可不就是一个圆满的晚上，维之几乎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事，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而，父亲往下说了：“妈妈到极乐世界了，我们也应当收拾心情，整顿整顿，日子要往下过，总要像个家啊！”

维之立刻听懂了，不作声。姐姐听不懂，继而明白，脸立刻垮下来。父亲尴尬地说起服务的单位里最近人事倾轧，几派人马斗得厉害，身为主管的他心力交瘁，每每感到身体吃紧，着实需要有个后盾照顾身心，分忧解劳，你们都大了，转眼也要……

话还没说完，姐姐站起来：“你一定要在今天说吗？有那么急吗？说完，头发一甩回房去了。

父亲转而也起了情绪：“你这是什么态度？”

维之低着头，不敢看姐姐也不敢看父亲，只听到父亲浓浊的呼吸声中似乎夹带叹气、哽咽，点了一根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墙上的照片听，声音柔软多情：“我对你们妈妈算得上仁尽义至，她临走前要我再去找个伴把日子往下过，她这么好的人这么早走，何尝是我愿意的……”

父亲也回房去。只剩她，不知该怎么感受这突发的状况，丢给她这么辽阔的夜叫她怎么卷收？两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被蚊子咬的小腿，都抓出血了。抬头看着妈妈的照片，依然是那抹不问世事的浅笑，泪又流下。

“把日子往下过”是妈妈说的？维之更惊讶了。妈妈为什么这么说？“临走”前不是应该叮嘱忠贞度吗？难道妈妈也有她不了解的一面？次日，父亲找了机会对她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年纪差他一截，不嫌弃他，是另个单位的公务员，看起来温婉柔顺，能一起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