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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心

天台上的人哼着歌,声音有些沙哑,有些疲惫,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受。程茗夷喜欢这种地方,刚下过雨,地面潮湿,天也没明起来,很昏暗。

风吹起来了,他的头发在空中有些凌乱,他已经几个月没剪过头发了,头发难以平衡。他拿出打火机用手护着点着了一根烟,在口中狠狠地吸了一口后吐出了一长串白烟。老实说,很呛,但是忍不住去抽。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他把烟头仍在地上,用脚一踩就熄了。他推开半旧的天台门,只听到一串下楼的哒哒声,他下去了。

楼下的陈水清等他很久了。

“吴栎的婚礼,你要去吗?”陈水清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程茗夷看着他,天太黑看不清他的神色:“去,为什么不去。”

“你……算了,先说好,不能闹事。”陈水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让吴栎难做。”

程茗夷笑了,闹事?就凭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闹事?

“陪我去趟医院吧,最近总是咳嗽的厉害,咳得肺疼的像用刀子刮一样。”程茗夷说着,伸手想再点根烟。

陈水清一把夺过他的打火机,咬牙切齿:“说自己肺疼咳嗽还抽烟,你他妈是不是找虐?”

程茗夷一愣,被他突然的生气给吓到了。

陈水清看着他的眼睛,暗淡无比,仿佛失去了生机。他低着头紧抓着程茗夷的双肩,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知……知道了,你怎么突然……”程茗夷看着他,不觉得有些好笑。

他偏开头,干咳了几声,然后又不禁笑了笑:“我一定会好好的,真是的,当年那几个玩的好就剩你一个人还在我身边。我怎么能……怎么能不听你的呢?”

“说好了,都要好好的。”陈水清抬头瞪着他,“不准做傻事,听明白了吗?”

“好,好,陪我去医院吧,咳得嗓子疼。”程茗夷说道。

“嗯,好,走吧。”陈水清转身带着他去了停车的地方。

尽管对于他和吴栎的结局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当这件事真的到来时,还是很难接受的。但是,也不能怪他,他的父母在外打拼多年,总不能……看见吴栎一次又一次的辜负自己。况且自己也说过要结婚就回去结婚不用管自己的的话,吴栎临行前也道过歉了,而且,而且,他说他还爱我,只要知道这点不就好了吗,其他的……去他妈的。

程茗夷头抵着车窗,眼泪却流满了脸。

可是,我要怎么办。

路上不算颠簸,只是偶尔不平的路面会让他的头在车窗上震动。

“到了。”过了几分钟,陈水清说道。

“嗯。”程茗夷脸上的眼泪早就被他擦干了,被别人看见不好。

他推开车门,外面的天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亮了很多了,医院门前没人,台阶却高的离谱。

陈水清跟着他下了车,走到他旁边:“走吧,我们进去。”

程茗夷也没说什么,就跟着他进去了。

现场很嘈杂,程茗夷坐在吴栎朋友的那一桌那里,旁边的人大部分是他们高中时的同学,但是程茗夷跟他们不熟。他有些无助地看向桌子上的人,没一个能说的上话的。

水清没来,是他说的。他让水清别来,自己能应付。

身后就是红毯,上面是鲜花,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应该是玫瑰花瓣。现场吵闹的让人不能思考,他拿起面前盘子上的一颗糖,拨开纸皮后塞进了嘴里。

“我是真没想到吴栎能娶个那么好看的媳妇。”身边有人说道。

“哈哈,我还以为他和茗夷是一对呢,看他们那时天天腻歪在一起。”另一个人打趣着,这桌人都大笑起来。

被谈论的本尊程茗夷只是含着嘴里的东西,就只是含着,有什么动作举止间却充满了畏缩。

这时,有人喊道,新郎和新娘到了。

听到这句话的他手一紧,手指痛苦地抽搐起来。突然间,他害怕起来,他害怕吴栎认出自己来。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得到了一丝安慰,吴栎没见过自己穿这样的衣服,而且,颜色很素,他看不出来的。

吴栎挽着他的爱人在红地毯上走着,眼里有着喜悦和期待,而他的爱人则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俊男靓女。

幸福美满。

吴栎觉得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今天他西装革履,是属于他的大日子。

眼前一晃,二十七年的岁月就这样过去了,时间流逝的太快了。

他眼睛一眨,看见了一个身形瘦小的熟悉的身影,但是没看出来是谁,他也没仔细看,现在的重点是身边的人。

这几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就这样混过来了,这些年也没做什么正经事,谈个恋爱还遭受了几年的非议,最后还不是一样走了结婚的路。

走上了台,站在焦点处,台下的人有的眼熟有的陌生,就全当是来祝福他的。吴栎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身前的人,动作的一分一厘都在为她着迷。

这些仪式其实他觉得可要也可不要,反正大家都知道会怎么回答。

“我爱你。”吴栎说道,

“我也是。”她随后说道。

二人相拥相吻在一起,幸福极了,台下的人为他们喝彩。

陈水清把程茗夷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酒吧喝酒喝得烂醉了,但是程茗夷没有说胡话,也没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反而乖的不正常。

带回来后他就一直躲在柜子里不肯出来,无论陈水清怎么敲都不肯出来。

“茗夷,茗夷。”陈水清又敲了两下柜子门,“你再不开我就自己开了啊。”

说着他就强行打开了柜门,他看见程茗夷畏缩在一堆衣服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水清有些生气了,“吴栎他已经结婚了,你这个样他也看不见,看见了也不会管,算我求你了行吗?出来,快点。”

程茗夷也没搭理他,又咳嗽了两嗓子,嘶哑着喊道:

“水清,我要死了。”

“我也要死了。”陈水清说道,“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多情的小东西,人家已经不要你了,还不明白吗?”

程茗夷看着手上刚刚咳出来的血,衣柜里很黑,他只能看见黑色,一时间竟然有些感慨,被甩加绝症,多像偶像剧啊。

陈水清明显是看见了他手上的黑色反光,他猛地把他的手拉出来放在灯光下,他这下看清了,是血。

他一下子就疯了。

陈水清在门外靠着门躺着,眼睛垂着,最后发泄似的一拳狠狠的地砸在墙上,他打开门进去了。

“什么时候到事了。”他沉着脸问他。

程茗夷看着他的脸,弱智般地咧嘴笑了,笑的像个傻子一样:“今天啊,我今天拿检查报告呐,他们说我还能活三个月呢,长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水清看着他这副鬼样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从程茗夷那天可怜兮兮的跑过来说吴栎不要他了到现在,他的内心第一次宛如世界大战般的复杂,他对于吴栎和程茗夷间的事知道的比吴栎和程茗夷的父母都早,甚至在十年前就已经从程茗夷口中得知了他喜欢着吴栎。

他想着,哪怕有天程茗夷真的被选择抛弃了,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陪他走出来,但是现在,吴栎没选择他,上天也没选择他。

三个月,简直如雷轰顶。他不敢相信,换做是任何人都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你想,你最好的朋友,马上就要——真的,真的很是,很崩溃。

“你现在……什么打算。”陈水清的心里很难受,堵着。

男子汉不能哭。

“我想去死。”

程茗夷看着他,疲惫极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说完这句话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也听不见陈水清在讲些什么。

眼前的光线逐渐消失,直到完全黑暗。

自从向自己的父母坦白之后,就被赶出了家门。

一直没回去过,他知道自己在吴栎和家人之间选了吴栎,那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况且自己这么一身病,回去了也是拖累,他已经辜负他们很多了。

所以程茗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自己家门前犹豫要不要进去,他把钥匙插进去,却发现锁已经被换了,完全打不开。

好了,不用期待他们会欢迎自己了。

程茗夷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卡,密码写在上面,放在了门口的信箱里。这是自己这几年赚的钱,五万多吧,这是他最后为父母做的事了。

他转身,又是一串下楼的声。

这点钱在别人眼里看来也许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唯一能用来治病的钱了。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不想麻烦水清也不想回自己租的公寓,那全是吴栎的痕迹,他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了。

他拦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师傅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尽欢堂。

“巧了,我正也往那赶呢。”师傅说道,“上车吧。”

“好。”程茗夷上了车。

“路有点远,聊聊?”师傅边开车边说着话。

“聊什么?”程茗夷语气冷淡的问道。

“你长的很像一个人。”他说道。

“你就是这样搭讪的吗?”程茗夷看着窗外频频闪过的车影,“你长的也很像一个人。”

师傅有些无语,没见过这么能把天聊死的人。

程茗夷见他没说话,继续补充道:“给男朋友送饭,约炮。”

师傅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全身一抖,车都差点没开稳。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了这一天里最大的疑问:“又是你?!”

“又是我。”程茗夷瞟了他一眼,“缘,妙不可言。”

师傅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这次是去干什么的。”

“去死。”程茗夷淡淡地说道。

一路无言。

最后师傅和他一起下了车,一起进了饭店。

但是二人间没有说多余的话,师傅去了二楼,程茗夷却去了顶楼。

他推开天台的门,走到边缘前却又止步不前。他拿出一根烟,想着再抽一根,又想起陈水清的话,他烦躁地把烟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去踩。

什么时候染上烟的?他记不太清了,就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癌一样。

手机响了,水清来电。

“喂,怎么了?”他接了。

“你为什么不在你家?”陈水清问道。

“我在外面,不用为我操心了,我会回去的。”程茗夷说道。

“那你快点,饭菜都凉了。”陈水清说道。

“嗯。”程茗夷有些疲倦了,“水清。”

“怎么了?”陈水清问道。

“我好冷。”他才发现自己忘了穿暖和衣服。

“那我去接你,你在哪?”他有些关切地说道。

程茗夷摇了摇头:“不用了。”

马上就用不到了。

“好吧。”

陈水清尊重他的意愿。

程茗夷挂掉了电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自从知道吴栎要结婚的事之后。不吵也不闹,不做无谓的努力,他没有被选择。

他只是觉得,从高中起就喜欢到现在这十年的时间,一直浑浑噩噩,做了好多对不起身边人的事。

他抬头,仿佛看见了吴栎在前面向他伸出双臂,正如那个夜晚一样要拥抱他。眼前的时间所剩无多,他还想再贪图这种来之不易的温暖,用什么换也好。

他向吴栎走去,眼泪也爬了一脸。

走吧,再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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