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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渽民 某不为人知的2017

居酒屋

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燥热的,随着温度一起起伏的是十六岁少年敏感又脆弱的抗压能力。

罗渽民腰伤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几乎不扶着腰都难以鞠躬。但组合刚刚出道,任何纰漏都不能出现,他只能一遍遍咬牙坚持,练习着完美的表情管理。

说实话,晕厥的一瞬间看起来很快,但对他来说则像漫长的长镜头。他能看见Jeno慌张向他奔来的画面,能听到Mark手足无措打电话给医院的声音,能嗅到仁俊搂住他时颈间的气味。

忙内朴志晟好像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可罗渽民浑浑噩噩的什么也听不见,只隐约能辨认到他的口型是在叫“渽民哥”。

眼前的景色与人像糊成一团光点,绚丽又眩晕的色彩缓慢转化,掩藏在安静背景下的却是众人着急的喊声与救护车滴滴的响声。他的世界中充斥着警目刺眼的红色、成员的打歌服一闪而过时的艳丽与仿佛不透气罩子天空的灰蒙蒙。

彻底陷入一片安静的黑暗之际,他尝到属于眼泪的咸涩味道。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他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却被告知暂停活动,他仍怀着一线希冀问经纪人哥哥他什么时候能再次活动。经纪人哥哥的表情别扭又不自在,最终还是选择说出了实情。

他的休息没有期限。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永远也回不到舞台上了。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继续挂着讨人喜欢与恰到好处的笑容同经纪人哥哥交谈。

他的灵魂仿佛被抽离出躯体,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这幅身体作出的完美似假人的表演。

经纪人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现在要不要休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

罗渽民一直没有表现出异常,成员们来看他时通常都看着他的眼色捡着最近的趣闻聊天,闭口不提他已经不能再站在舞台上的事。他也配合着笑,却让他们更加警惕与小心起来,生怕说了什么惹他伤心的事。

李帝努拉着凳子在他身边坐下,问他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错,毕竟好不容易喘口气。他笑眼弯弯的回答道。

被粉丝们喻为“竹马”的李帝努并没有相信他的话,阴沉着脸盯着他看。他记忆中还未抽芽的小苗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原本奶呼呼的脸颊变得削瘦起来,轮廓也更加锋利了。

什么时候Jeno都长这么大了呢?罗渽民有一瞬间出神。

“渽民,不要憋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你愿意,我和Dream以及其他哥哥们都想帮助你。”

罗渽民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鼻头传来火辣辣的酸涩感,直冲他的太阳穴阵阵发痛。

2017年的罗渽民已经长大了,他要学会自己处理情绪,成员们的日常本就繁忙,他不可能去因为自己压抑的情绪而去打扰他们。除了李帝努,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能让他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想法。况且,罗渽民本就不是喜欢表露自己情绪的人。

他低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却仍固执的表明——

“我没事。”

我没事。

我没事。

我没事。

这三个字几乎成为他的梦魇,成为他面对所有前来探望的人的一致说辞。说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应该真的没有什么事,可为什么心里涨涨的始终像缺了个小口,他陷入整日的慌张与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但细想的话又没有事情可做。

罗渽民扭头望向夜色浓郁的窗外,心中某个影响他很长时间的想法不断的涨大,直至冲破壁垒指导着他作出行动。

在2017年的某一个夜晚,罗渽民逃出了医院。

医院外的空气流畅,风刮了几回罗渽民鼻尖笼着的药水味便全散了。

不过他现在身上还套着病服,蓝白条纹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让人觉得他是从某个精神病院中跑出来的。

这是真的逃亡。他摒弃过往的一切,完全抛下心中复杂难以明说的情绪,只做本该快乐成长的罗渽民。

毕竟,他才十六岁啊,还是深夜会偷偷想念家的小孩。

他买了份烤年糕,红色汤汁裹着白嫩软糯的糕体,咬一口像柔软到陷下的月牙。但他看着却全然没有食欲。

他孤零零的站在街口,飞啸而过的街景把他与喧嚣烦躁划开一道屏障。他慢吞吞的蹲在路边,一口一口的咬着年糕。

他突然想起了幼儿园时期的某次生日,妈妈给他买了他梦寐以求的迷你车,他兴奋的转圈抱着妈妈的腰撒娇。妈妈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可记忆中温暖的怀抱与妈妈温柔的笑颜却永远封存着。那时妈妈也给他买了炒年糕,一口咬下去吸满了饱满的汤汁。他幸福的眯起眼,握着妈妈的手说如果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

妈妈笑着揉他的脑袋,轻声说渽民总要长大呀,总不能赖着妈妈一辈子吧。

面前的炒年糕热气不再蒸腾,罗渽民的吃速逐渐放缓。他盯着被五彩霓虹映出波光粼粼星点的汉江,忽然笑了出来。

这条汉江从他出生就横在这里,陪伴他升入小学抽条长大,目睹他进入公司不断受伤,承担着他的喜怒哀乐与日常琐碎,仿佛永无止境的流淌在时间的洪流中。

汉江见证着他的成长,他何尝又不是依赖着汉江。

江边的护栏旁趴着几对谈笑的情侣,放眼望去都是成双成对的人,脸上伴着或喜或怒的神色,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他是被世界抛弃的小孩。他面色如常的移开目光,转而看向一旁的垃圾桶。

他囫囵咽下剩下的年糕,将纸盒捏紧,走过去扔进垃圾桶中。

他的头发很久没有认真打理过了,风吹过后更成了一窝无法直视的杂草。他随手抓了抓,并不在意。

罗渽民轻呼了口气,久违的感受到了来自夏日的冷意。他搓了搓手,准备买杯暖乎乎的绿豆汤吃。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罗渽民被脚下不知名物体绊倒摔,倒下的姿势并不雅观,如若不是他反应快速的用手撑住身体,怕不是脸蛋也会擦破。心魂未定之际他才感受到手掌火辣辣的疼,与地面接触摩擦的肘部也燃起痛感。

周边人见怪不怪的瞄了他几眼,转瞬便又做起自己的事情。

罗渽民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的,再加上本就恍惚的心绪,他简直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不然为什么会有揉成一团的色块呢。晕眩buff叠加,他看什么都像隔了层膜,别人交谈的声音仿佛隔着水雾,他则像溺水之人不断挣扎的想要越出水面。

“你……没事吧?”

忽然一声询问传来,成为他眼中乱七八糟上下颠倒的世界中唯一能清晰听到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视线慢慢聚焦,模糊的人影逐渐勾勒成流畅的轮廓。

仿佛听到“叮”的一声,本来隔着咕噜冒泡的水面的人类的嘈杂声音又涌了出来,渐渐的回到他的耳中,色彩慢慢归回原位,成为汉江独有的色彩。

最后,他脑海中不再有海水涌动的声音,嬉笑嗔怒声与世井内杂事重新充斥满他整个世界。

把他唤醒的人伸出手,他楞楞的看着,见他没有动作那人又直接拉起他的手,将他搀扶起来。

她眼中倒映着罗渽民呆愣的神色,他看见她笑起来,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还好吗?我带你去附近的诊所吧?”

至此,罗渽民终于回过神来。

他被拉到远离栏杆的一侧,可能是怕他再摔倒吧。

“我没事。”他垂眸回答,因为刚刚摔倒的事情还有些羞耻,“我一会儿自己回家处理吧。”

他其实除了汉江别无去处。

“你家有药箱吗?”她关切的问。他看上去实在太不对劲了,表面带着挑不出错的微笑,可内里焉巴巴的带着灰暗的丧气。

罗渽民本来是想回答“有”的,可那时有斑驳的光影落在她带着期待的眼睛里,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却不语,她做了决定——

“那先和我去诊所吧。不过我们需要快点,十二点它就要关门了。”

罗渽民就这样被她拉着跑起来,即使他穿着会收获别人异样目光的病服,手肘带着与衣料摩擦产生的疼痛,但他还是没由来的想笑,盯着她圆鼓鼓的后脑勺,他竟然真的直接笑出声来。笑声融入涌动的流风中,被漆黑的深夜吞噬殆尽。

他们被风追着,来往的人流被抛在身后化成一道街景。罗渽民有种错觉——他们仿佛真的在背弃世界进行逃亡。

最终在诊所面前停下来,它还在营业,从屋内散出点点荧光。她熟练的推门进去,又转身拉他。

“焦叔!”她冲着里面喊道。

“——诶!来了!”内里传来一声遥远的应答。

没过多久,罗渽民就看到一位身披绿色外套的大叔揉着眼睛在医生位置上坐下。大叔脸侧有一圈颜色深重的胡渣,眼下也挂着浓厚的乌黑,眼袋看起来都有些松垮。

大叔耸着眼问是谁需要帮助。

罗渽民被推前,她在身后补充:

“是这位帅哥!他摔伤了,焦叔你帮处理一下吧。”

于是他顺势坐下,静看着大叔掏出工具。稍冷的药物触及温热的肌肤时他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处理时不怎么疼,何况他练就了毫无波澜的表情管理,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她站在一旁看着皱起眉头。

“好了。”焦叔摘下眼镜,前去洗手。

两个人向他道谢,焦叔摆手说没事,又给了他们一碗绿豆汤,说是自己做的今天没喝完让他们帮忙解决一下。他们并排走出店外。

罗渽民想对她道谢,还未开口手中就被塞入暖和的绿豆汤。他不由自主的握紧,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我叫池知鱼。”她率先打破沉默,眼睛弯弯的,让罗渽民突然想到了李帝努,不过李帝努是可爱的萨摩耶,她则像海中的鲨鱼,冷脸时凶巴巴的,笑起来像鲨鱼餍足时的会出现的意外萌感。

“我叫……”他犹豫几秒,决定实话实话,“罗渽民。”

她一点也不惊讶,可能没有关注过他们组合吧,对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罗渽民踢着脚尖的石子,在发现自己想起李帝努时才惊觉他真的一路上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像个普通人,不用遮遮掩掩,不用惧怕时刻抵在脸上的闪光灯。

他们可能不会再相见,毕竟光是一个首尔就够大了,更别说整个世界。不过他们能从茫茫人海中相遇,本就是人生中的一场奇迹。

罗渽民在决定从医院里溜出来时就将手机关了机,此刻刚打开就被满屏的消息给搞得卡顿了半天。他用手指堵住仍在不断冒出来信息,想要装作看不见。可这样终归无法解决问题,他翻看着不断更新的消息。

[你在哪里!怎么突然跑掉了,我们要急死了,没事吧渽民,哥哥真的很担心你。]——经纪人哥哥。

[127的哥哥们和DREAM的孩子们都要着急死了,他们让我快把你带回来。渽民啊,如果累了的话要告诉我呀,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哥哥永远在你身后,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的。]——李马克。

[渽民你不要做傻事啊,公司肯定会让你回来的,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要记得回家哦,我们在家等你]——黄仁俊。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伤害自己的事情,但是放松完后一定要给我们发消息报平安哦]——李帝努。

[渽民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还在宿舍等着渽民哥给我做饭呢,渽民哥做的东西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如果哥还在外面玩的话,那一定要玩个痛快,但是你要记住我还在宿舍等着哥回来对我笑呢]——朴志晟。

[渽民你的伤好点了吗?妈妈明天给你送点汤好不好呀?你的成员们前几天还来跟我聊过天,真是一群好孩子啊。渽民和这群孩子在一起,妈妈总算是放心了呢。但是渽民你要记住,以真心换真心,那群孩子很担心你,你要快快好起来,不想长大也没关系,妈妈永远爱你。]——妈妈。

他用指尖轻触脸颊,感受到了润湿的冷意。

在这场夏日逃亡中,罗渽民终于得以表露自己情绪的机会。眼泪这种东西在他得知无法返回舞台时没有流下,在他一个人守在电视前收看着成员们的放送没有流下,在翻看着手机里的如潮水般不断的恶评时没有流下,却在今晚流下。

在辛德瑞拉失去魔法庇护变回灰姑娘的十二点整,罗渽民彻底找回了自我。

两个刚刚相遇的陌生人在汉江边散步,敞开心扉谈论着困扰彼此的事件,如此默契。

池知鱼说自己刚刚毕业找不到工作而同龄的朋友早已进入大企业的焦虑心态,罗渽民讲自己刚刚出道却因腰伤而终止活动的慌乱。

两个殊途的陌生人在清凉的深夜彼此慰藉相互依靠。

在清晨五点,罗渽民与她告别,重拾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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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某一日,罗渽民再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场签售会上。

池知鱼带着专辑请他签名,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2017年的夜晚。

擦肩而过的瞬间,罗渽民轻声道——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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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们很好奇2017年消失的罗渽民的行径,可他不曾提及,成员们也守口如瓶不约而同的忘记那一年。只有几张照片得以让粉丝们窥见其冰山一角。

其中一张照片是路人用DVD机拍下的。那是夏日的一个夜晚,深夜间光线本就不好,可两个人身上透露出的孤寂氛围太过独特,路人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恰巧他们回过头来。模糊的光景只能隐约看出两个孩子的身影。

那是被时光遗忘的2017,那也是充满珍贵回忆的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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