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启示录（1）

努尔曾经拥有过一个家。

她总会拉着哥哥李东赫去买哈密瓜味的面包，只要一沙特就可以买到两份超大面包。

每次吃到时她都会幸福的皱起鼻子，嗷呜一大口陷入软绵绵中。

李东赫也会带着她出去玩，与邻居家的小孩阿里木一起搭沙堡，三个人躺在沙子中打滚，回家后就会乖乖的背手挨母亲的责骂。

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可不知什么时候都变了。

看不到尽头的战火，被迫流离的人民与建筑的倒塌让本来和平安定的小镇迅速笼上了战争的阴云。

努尔一家也随着大家搬到了边郊。

努尔已经十一岁了，她可以感知到这个地方的不和平与日常人们交谈时的惶恐不安。

“哎，谁知道这该死的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呢？”

她最常听到这句话，这往往是某个妇女等待参军的丈夫回来，就着炮火声眺望橘红色的天空时说的。

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李东赫却好像没有多少不一样的，他照常去与努尔买面包。

可面包没有哈密瓜味的了，也不可能用一沙特就能买到，从前的软糯变成干巴巴似石头的法棍。

“努尔，你等我一会儿。”

李东赫按着努尔的肩膀，让她先去卖牛奶的阿里木那里呆一会儿。因为排队买面包的过程漫长又无聊。

“你说人们为什么要打仗呢？”努尔问。

阿里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面露凶色的喊道，

“可我们又有什么错呢？我们只不过是几个小孩子，却要被讨厌的大人卷入进来！”

努尔觉得他说的对，他们有什么错呢？

李东赫买完面包把剩下的钱塞进口袋里。牵着她的手就要回家，阿里木在身后叫道，要常来找他玩。

但他们都知道，“玩”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奢望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才匆匆回来，她苍老的面孔上都是灰尘，满眼都是疲惫，可手里却提着鸡蛋与肉，这让努尔惊讶极了。

“这是哪里找来的啊？”

努尔眼巴巴的瞧着，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母亲没有回答她，反而慌张的迅速偏过头，她咬紧嘴唇，声音里还带着些颤抖。

“努尔，妈妈给你做好吃的，要多吃一点。”

努尔开心的抱紧了母亲，头埋在母亲的脖子上撒娇的乱蹭。

忽然脸颊落上了几滴滚烫的热泪，努尔抬头看，发现母亲正在无声的流泪。

她不知道怎么了，只能再次抱紧母亲，像是要把母亲瘦小的身躯刻进骨子里似的。

夜晚努尔怎样也睡不着，她扯了扯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门嘎吱的响了一声，李东赫蹑手蹑脚的带上门进来了。

他的手很凉，努尔赶快把他拉进被窝，用薄薄的被子遮住两个人。

一片黑暗中李东赫嘻嘻的笑了，故意用冰冷的手去捂她热乎乎的脸蛋。

李东赫与她脑袋挨着脑袋趴在矮小的床上，两个孩子看着窗外朦朦胧胧溢出的光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努尔醒来后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亲要把她卖掉，买主是小镇上那个有恋童癖的恶魔。

“妈妈，妈妈！”

努尔拽着母亲的袖口，哭的满脸都是泪。

“妈妈我不想走，求你了，我会乖乖的……”

“哥哥呢？我要找哥哥！哥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不会让我走！”

努尔说着便睁大眼睛，哭到脱力的身子勉强在地上爬着。

她要找哥哥。

母亲也在哭，她拉回努尔，抓着胳膊将她固定住。

“妈妈您不要我了吗？努尔很乖的，不要抛弃努尔好不好？”

最终得到的回答也只是一句努尔听话。

努尔不再大哭大闹了，她蜷缩在皮座椅的角落，呢喃的喊着妈妈。

“……努尔！”

车子已经启动了，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努尔微微转头看去。

是李东赫，他满头是汗，眼睛又肿又红的，正拼命追着车跑。

努尔立刻把头伸出窗外，她看着李东赫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哭了，

“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好怕……”

她哭的一抽一抽，渴望从小就像英雄一样保护着她的哥哥可以揉着她的头，像往常那样，说，努尔，我们回家了。

可李东赫最后还是被甩掉了，努尔的世界，彻底暗了。

她抱着膝盯着装修的极好的车内，目光呆滞。脱水带来的后果让她觉得昏昏沉沉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昨天妈妈才给她做了好吃的，哥哥还是那个能撑起她小小世界的英雄。

车忽然停了，努尔在即将失去意识前听到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问发生了什么。

她顾不上一切了，打开车门，瘫软的身体就跪在了男人的面前。

“求求您带我走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机架着四肢带起，隐约听到他在说自家女儿不听话。

“不，不是的！他不是我爸爸！他要把我卖掉！”

“把她带上来我看看……”

努尔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