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他总会眉眼弯弯的喊她阿白，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可那又怎么样，我见过他出拳时滚动的喉结，见过他捂着伤口喘息的样子，见过他西装下的荷尔蒙。
那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只有我见过。
就像只有我知道他有多恶劣。
他可以抱着阿白说一万个我爱你，也可以转身就投入我的怀抱。
01.
李帝努染了一头银发，张扬的很，他有力的手臂抱着阿白纤细的腰肢，作势要靠近。
可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我给他打的。我十分清楚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扰他们。
“哥哥，我好难受。”
我把声音压的很低，在他们那边寂静狭小的空间中就那么传了出去，我当然知道阿白在听。
“我在公寓门口，你能来接我吗？”
李帝努会来的。
我没猜错。我听到手机那天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与他与阿白说的一声对不起。
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与他，也是与阿白说，
“好喜欢哥哥啊。”
当李帝努赶来公寓门口时，我已经睡着了。恍惚间感觉脸颊被谁夹住了，那人似乎在揉面团似的，我皱起眉头伸手去拍讨人厌的手。
深夜楼道里的冷风呼呼的吹，隐约听到飘渺的声音。
李帝努说，小坏蛋。
-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到了床上，穿上毛茸茸的粉色拖鞋，一边揉着惺忪的眼一边向外走去。
他正在煲汤，袖口向上挽了挽，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后颈的红痕，顶了顶腮，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
“哥哥。”
我出声喊他，十八年的相处让他做出的下意识反应是笑着应答，随后我看到他嘴角慢慢的拉平，直至消失。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他背对着我，平淡的声音萦绕在厨房里。
“谈什么？”
“你的男朋友。”
我一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阿白虚伪的笑容，几乎顷刻涌起了恶心的反胃感。
“我们分手了。”
沉默几秒后，我这样说，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可他背对我，什么都看不见，因此也看不到我微微笑着的表情，与我脆弱的声音截然不同。
李帝努翻搅汤汁的动作不断，只是语气没有刚刚淡漠了，
“那挺好。”
之后我们便再没有对话了。
02.
我回到了家。在电梯里，我遇到了曾经帮助过我的小帅哥，罗渽民。
“是你啊。”小帅哥眉眼弯弯，“我还以为见不到了呢，我们可真有缘分。”
他是真的在感叹，认真诚恳的态度很能打动人。
我也跟着笑出来，
“那会儿可多亏你……谢谢啦。”
罗渽民其实是救了我的，他将我从令人作呕的恶臭地方拯救出来，我理当是感激他的。
“我们是上下楼哎！”
罗渽民按下关闭按钮，看着两个紧挨着的楼层按钮笑道。
“那么，请多多关照！”
03.
小时候我与李帝努住在一片垃圾场的后方，我们一起搭了一件小帐篷，每天听着存钱罐里清脆的硬币间互相碰撞的叮当声，渴望里面被银色钱币填满。
他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回来，当我哭的满脸泪时他又会无奈的叹气，安慰说不会有事的。
年仅十岁的他用自己幼小单薄的身体撑起了我的一方小小世界。
后来我们长大了些，他就去做了拳击手，从那以后，身上的伤更多了。可我学会了隐忍，我决心要努力，要搭建起我与他的共同未来。
他掀起被汗淋湿的衬衫，咬着毛巾，我小心翼翼的为他上药，可疼痛依旧消除不了。
他比我年长四岁，因此他做拳击手时我才十四岁，他用自己训练得到的钱供我读书，青色的长方体盒里面装着学习费用。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把那个盒子当作珍宝来对待。
在他十八年的人生中，他将自己本应得到的赠于我，却遗失了本该属于他的。
所以当一个深夜他再次带着一身伤回来时，我第一次表露了我的真实想法。
我是他的累赘。可他在听了以后却极为认真的告诉我，我不是累赘，是他的珍宝。
他哄着我睡着，又偷偷拿出装我学习钱的盒子，放了几张红色的进去，他以为我睡着了，可我根本没有。在薄薄的被子下，我盯着李帝努单薄的背影，默默的想，就算是累赘我也要跟他一辈子。
况且我有信心肯定未来日子里我不是累赘。我去求各家老板让我打工，可我年纪太小了，他们不愿意雇，只有两家奶茶店看我可怜才同意让我帮帮忙。从此，我瞒着他开始打工。
我教他我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与见解，他很聪明，在我的讲解下还能做试卷考到优秀的行列。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辞掉了地下拳击手的工作，用他这么多年来微薄的积蓄与我打工零碎挣下的钱租了一间小房子。
他知道了我打工的事情，于是明令禁止我的这一行为。他说他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可这份工作是危险的，虽然工资很高。他去了一家俱乐部，做起了正规拳击手。年仅二十岁的他自然受到了无数明里暗里的打压，可他不卑不亢，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我偷偷看过他的比赛，他精壮的手臂微微绷直，汗液沾湿了黑色碎发，黏散的贴在额前，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副运动少年的模样。
可唇红齿白的少年一出手便是重重一击。击败对手后他顶了顶后槽牙，扬起漂亮的脖颈，抿起唇，随意擦了擦汗，淡然的下了台。
而我便随着他出拳的瞬间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在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感受到了我的不对劲。
我对李帝努的喜欢越了界。
04.
我懒散的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电视。
门铃忽然响起，我抽了抽鼻子，赤着足从猫眼向外望去。
是罗渽民。
我开了门，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瞬间亮起了星星。
靠，他好帅，老子现在就想捏他的脸。
“我来给你送见面礼。”
他扬了扬手中的礼盒，笑的可爱，还带着些少年的顽皮。
“啊…好…”我有些迟钝的让开路，又给他拿了双拖鞋，“进来吧。”
他换好鞋子，站在玄关略显无措的揉了揉脑袋。
见状我立刻拉他进来。电视还播着因为无聊开着的动漫，厨房放着昨天吃剩的外卖，可能卧室里也有我随意扔下的衣物。
没脸见人了。
面对李帝努时的从容在罗渽民面前就消失了。
他倒不介意，在沙发上坐下，手指忽然勾到了什么东西，我与他一同低下头去看。
草，是我的内衣。
我以极快的速度把那小东西扔进了脏衣篓。
“或许应该叫…”
他体贴的开了话头以缓解我的尴尬，事实上他的脸比我的还要红。
“我应该比你大，我是96年的。”
“啊？那要叫姐姐呀。”
他像只小兔子似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我从未被人喊过姐姐，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我立刻变成了保护者了一样。
好弟弟，以后我罩着你了。
05.
要论我是怎样与罗渽民相识的，那是一段还算美妙的回忆。
那天是夏日祭，烦闷的气温和李帝努因为阿白鸽了我的一系列事情加起来让我烦躁极了。
要逃亡吗？逃到世界的天涯海角，来一场夏日逃亡？我想变成一只蝴蝶，飞到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哟，小美女，给哥哥点钱花花呗，要是没钱……肉偿也是可以的，嘿嘿。”
我这只蝴蝶还未飞翔就折了翼，小说的剧情降临到我头上，未等我使出与李帝努学的防身术，天空一声巨响，罗渽民从天而降。
他也不会打架，把那男人推倒在地就拉着我跑了，体力还没我好，跑到一半就开始喘。
我那时还穿着校服，马尾在奔跑的过程中散开了些。他拉着我的手腕，在满是微风啤酒味里的小巷子里，好像真的在逃亡。
后来我们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喘气，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小混混如果不是奥运冠军或者拥有锲而不舍的意志，他就不会一直追着我们。
他与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去了便利店，我买了只香芋味的冰激凌，他则吃着草莓味的冰糕。
我们坐在店外的台阶上，不时被冰的呲牙咧嘴，又被燥热的风吹的再次大口咬起来。
列车蒙着烦闷的光朦朦胧胧的黄昏里行过，流云飘飘渺渺的在昏暗空中熠熠生辉。
明明我们还不认识，可总觉得认识好久好久了。
“我叫罗渽民。”
当时是怎么互相介绍的来着？我记不清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他发亮的眼睛与漂亮的笑容。
我听着风掠过梧桐叶发出的沙沙声，对岸的水面被巨大的落日余晖洒上了暖金色，连带着浅绛的点点亮光，美好的不像话。
罗渽民是夏日祭里的烟火。
但他不是转瞬即逝的。
06.
罗渽民咬了一口蛋糕，幸福的眼睛都弯起来。我被逗笑，在心里偷偷想，他可真像一只大狗勾。
他陪着我一起看动画，这是李帝努喜欢看的，我不太喜欢，没想到罗渽民也能接受。
他看的入迷，我在想李帝努，我们谁也没听到门嘀嗒开锁的声音。
“……他是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的一抖，罗渽民几乎是下意识反应的挡住了我。
可这反应太过让人误会，起码李帝努就误会了。
他无语的笑着，眼睛里氤氲着墨色，语气带着狠戾，
“好样的我们宝贝。”
我没来得及回复他，就看到罗渽民纠结的神色。我立刻明白这孩子是想保护我但不知道李帝努与我的关系，怕误了事。
我朝罗渽民安抚的笑笑，接着又抿平唇角，面无表情的盯着李帝努看，
“哥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我不来你和这狗男人就要滚到一起了。”
他被气笑了，口无择言。
“对不起啊，说好的蛋糕没做完。”我看向罗渽民，他也提了提唇，接着抿成一条直线，比了个随时联系的手势。
07.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到这一地步来的，睡了一觉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李帝努就把我按在墙上亲，一边的阿白面色煞白。
虽然他的吻技很好，但我没有在接吻的时候被别人盯着的癖好，所以推开了他。
“哥哥，如果你是想让她吃醋，没必要找我。”
虽然我蛮开心的，可一想到他是为了刺激阿白才做出的这件事就觉得很倒胃口。
李帝努看着我的眼睛，像在下蛊似的呢喃，
“好喜欢你啊。”
接着他又皱眉看向阿白，阿白被他的眼神吓的浑身一抖，咬紧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李帝努像是看不见她似的继续抱着我啄，阿白终于忍受不了的摔门离开了。
他又凑上来，喊着我的下唇迷迷糊糊的说着情话。
靠，这男人受什么刺激了？
难不成罗渽民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感？
我承受着他的索取，忽然听到他闷闷的一声宝贝，僵硬了几秒，随后推开他，
“算了吧，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我其实不太在意他对阿白的感情，可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套了，从来没有过的烦躁与不安让我整个人都带着戾气。
我与李帝努说了再见，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尴尬的地方。
刚走出楼门，就看到清晨的雾气中罗渽民在椅子上坐着，还戴着卫衣的连体帽，低头玩着手机。
要去打个招呼吧，昨天太不好意思了。
然而再次涌上来的焦躁使我有些犹豫。
他好像看见了我，关了手机，朝我这边走来。
他的眼睛怎么永远都是亮的啊，我怔愣的看着他，默默的想。
他皱起好看的眉，
“我好担心你，可他好像与你很熟，你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去敲门是一个女孩开的门，但我还是不放心，就在这等着。”
雾气好像散了，有一束炽热而又明亮的光闯入了我的世界。
08.
阿白是来找李帝努的，所以当她敲开门发现是我家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到后来更是哭着离开的，去了公司是红肿着眼的。
娇姐是我的上司的情人，总是穿着一身蓝色旗袍，摇着一把羽毛扇，时不时用她纤细的手指撩一撩脸边碎发。
这会儿她就一边摇她的扇子，一边矫揉造作的喊道，
“那贱人就是狐狸精！”
她不也是吗？身后有鄙夷的声音传来。
“丫头你听我说。”她拉过我，在我耳边说，“你别在意她，一只小蝼蚁罢了，那小子是喜欢你的。”
娇姐能安慰我，我已经很感谢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是鄙视她的一部分人之一，因为总能听到总裁办公室里奇怪的暧昧声音。
可她虽然风尘了一点，心却好的，越与她相处我越喜欢她。
而关于阿白，她是李帝努捡来的，还是我主动要求把她带回来的。
刚见她时她的脸被厚厚的乌黑遮住，但一双眼睛亮的出奇，拽着我的衣袖问可不可以收留她。我十七岁，与李帝努一起生活在狭小的出租房里，能养活起自己就不错了。
可我还是把她带回去了，我给她洗干净脸，又买回来一张床，至此，我们三个人开始一起生活。
她比我们小好多，具体是多少我们都不知道，因为她也不记得了。
记得有一次我带着她一起去玩，不小心走散了。找到她时她哭的撕心裂肺，揪着衣领说姐姐不要丢掉我。
我自然不会丢掉她，小姑娘那么乖。
可谁知道后来的小姑娘成了白眼狼呢？
她喜欢上了李帝努，同时也憎恨上了我，她抢了我的前男友，抢了我在李帝努心中的唯一宝座，更抢走了我唯一的世界。
李帝努是我唯一的世界，我是因他才活着的。
但阿白好矛盾，她睡觉做噩梦时会喊着姐姐，还说着阿白会乖乖的，最喜欢姐姐之类的话。
我搞不太懂。
06.
娇姐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意料之中的平静，只是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那个总是努力把自己扮成上流人物的风尘女子消失了，消失于欲望横流的世界，没有人会记得她。
我在微信上问候了几句，却显示未添加好友。
罗渽民看了安慰我说人之常情。确实，我与娇姐之间也算不上什么好朋友。
值得注意的是李帝努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还是有机会的吧？”
我不太确定他指什么，可还是点头了，他叹息一声，揽过我的腰将我抱在怀里，温热的手掌不断摩挲着我的头发。
他在想什么？
“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们去旅行吧？”
他忽然问，我不明所以，可也乖乖回答了，
“好。”
“就我们两个。”他说。
“你不是很想去挪威吗？我们两个去。”
我们是一个很神奇的词，我把它放在舌尖不断咀嚼，最终欣喜的笑出声来。
我们，真是个美好的词语。
07.
可惜计划泡汤了，阿白在我们动身前的一天突然生了病，我们只好急匆匆的赶往医院。
她躺在那，侧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帝努哥，你先出去吧，我要和姐姐说一些女生的小秘密。”
她俏皮的眨眨眼，把李帝努赶走，接着自顾自的说起来，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姐姐，喜欢的不得了，想让姐姐成为我一个人的。可是姐姐好像只看得到帝努哥哥，这让我很苦恼。”
“姐姐对我一直都很好，我也很爱这样的姐姐，如果能让姐姐一直看着我就好了。所以我把姐姐在意的所有东西都抢了过来，这样姐姐就会多看看我了吧。”
“可我们的关系反而僵化了呢。”
说到这，她嘟起嘴，像是在回忆着从前，样子娇憨可爱。
“娇姐和我说，姐姐很喜欢帝努哥，帝努哥也喜欢姐姐，可我算什么呢？”
“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她又垂下眼，微微一笑，
“可是姐姐好像很不开心，因为帝努哥。他其实很爱你的啦，照顾我是因为我是姐姐的小尾巴，我总是会在姐姐面前与帝努哥做亲密的举动，但那都是假的啦。”
“不过姐姐也不能一味的相信男人，那臭男人好像也不太反感？”
“所以姐姐，比起做我一个人的难过姐姐，我更想看到的是笑着的姐姐。姐姐，做你自己吧，我和帝努哥永远爱着你的。”
“你被所有爱意包围着，所有美好事物都要为你呈上啊。”
我没想到她会与我说这些，这才意识到当年哭着说别丢下她的小姑娘都长大了，与我作对了好长时间。
我拍拍她的脑袋佯装生气，两个人像是没有过隔阂般的都笑了。
08.
我与罗渽民讲了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在喝着茶，却忽然转头看向我。
我还咬着奶茶吸管，有些发懵的看着他。
“姐姐是让人想把一切温柔事物亲手奉上的美好存在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问—
“要一起去挪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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