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四方云扰（上）

“以利亚，你说你对雇主的情况一无所知，行，我相信你，我也不想你为难，”张楚岚把以利亚堵在会议室门口，低声质问，“但我只是问问岛上有没有一个叫做李慕玄的人，你也要推脱说不能说？”他的神色严厉起来，“宝儿姐为你们的王挡下刺客是事实，你们欠我们人情，就预备这样还吗？”

“我们很感谢冯宝宝为王所做的一切，如果有其他方式的话，我们也很愿意还这个人情，”以利亚摊开双手，“不过你要问的这个人，恕我无可奉告。”

“李慕玄不能说，那其他人呢？比如说，大猴子？谷弟弟？或者，十七？”

“……”以利亚顿了顿，似乎有些诧异，又似乎有些了然，他耸耸肩，转身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抱歉，我得去守卫‘王’了，不能再和你多说。”

张楚岚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沉下眼神。

“既然你们准备找以利亚确认李慕玄的情况，不如顺便问问他，岛上有没有什么他也无法掌握来历的人，”黎婠慢悠悠地拧上矿泉水的盖子。

张楚岚疑惑地问道：“无法掌握来历？等等，小黎姐，你刚刚说你取回的旧档案……我没理解错的话，也就是说如果有人逃到纳森岛，那么纳森卫会确认他的身份，并联系当地注销他身份？但有些手段比较高的人有可能避开纳森卫而留在岛上？”

“你理解得很到位，”黎婠拿着矿泉水瓶在手中把玩，“我确实没有在注销身份的记录里找到跟那36位有关的信息，不过介于失踪的那几人都是手段超群，我也没法排除这个可能性。”

“不过，如果纳森卫也查不到更多信息，怎么判断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张楚岚皱起眉。

“那就要看以利亚的好奇心有多强了……”黎婠拽起挎包的链子，“他是个恨不得要把每个岛民都查得一清二楚的人，如果岛上有他查不到的……”她说着轻笑了一声，“年龄、姓名、过往、能力，这些可能难以查出来，但一个人在那么一个封闭的岛上，总是需要生活的，有生活就有痕迹，他总能看出些什么……”

依维柯稳稳地停在黎婠入住的酒店门口，门前侍立的门童礼貌地前去为客人拉开车门。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不如去问问这36位内部怎么互相称呼？”下车之前，她意有所指地戳了戳张楚岚的手机。

车门关上了，张楚岚点开通讯录，划到一个名字然后停下。

年龄、姓名、外貌、身形、来历、能力……这些都可改变或是隐瞒，但，他想起如今的唐门门长唐新，在冢中枯坐几十年后，胸中那点火，可曾随许新这个名字的改变而熄灭？他暗自点点头，拨通了这个电话，确实总有一些东西，是他们不愿磨灭的……

“他不肯说，”张楚岚背靠着墙壁，有些烦躁的样子，“我都拿宝儿姐给他们的王挡灾来说事儿了，他还是一句不能透露岛上那个人的情况。”

“这样啊……”黎婠跺了跺鞋跟，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不过他应该听过其中一位的排行，就是你后来电话里说的阮丰。”张楚岚接着说道。

“曲彤一直在查这失踪几位的下落，最迟3年前她就确认了阮丰在纳森岛，还派了一个人潜伏过去。喏，就是这个人，”黎婠调出手机中的情报递给张楚岚，“可能就是在调查的过程中跟以利亚搭上线的吧。我要是她的话，也会提前跟以利亚交易，让他对我们隐瞒自己的身份和获取的情报。”

“这个换我也是一样，”张楚岚看完之后，把手机还给她，“但是李慕玄的消息他也不肯说……我想不通……”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李慕玄有不一般的身份？”黎婠想了想，提出一个猜测，“纳森王说她的外祖父是中国人呢，算算年龄，好像也挺合适？”

“纳森王还跟你唠家常？这都告诉你？”张楚岚一脸震惊和不解，“为什么对我们就拿腔拿调？”

“……”黎婠的脸色在灯光下有一瞬间的诡异，“那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啊。”

“小黎姐，你别开玩笑了，哈……”张楚岚干笑一声，“咱们现在怎么办？”

黎婠嗯了一声，道：“白天见面会的时候我再找个空当跟他聊聊。”

“好嘞，那就麻烦您出手了，”张楚岚顿时觉得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好像并不意外我会单独来找你？”黎婠从幕布的缝隙中瞥了瞥前台，在那里，纳森王正在向台下各方势力首领解释自己挟持哪都通的行为。四个纳森卫分别守在后台各处，每个卫守护区域都既有重叠又能覆盖其他人的盲区。而黎婠正是刚刚好卡在其他三个卫的视线范围之外。

以利亚淡定自若地答道：“女士，你既然能为冯宝宝和张楚岚出头，当然也能为他们没得到情报而亲自出马。”

“你可真会找理由，”黎婠微微勾起唇角，眉梢却压低了些，“我在国外没什么名声，但昨天刚见面的时候，你看起来就是知道我的，”她今天没有戴眼镜，黑色的眼中便是全无遮挡的锋锐，“是谁特意告诉你的呢？”

“女士，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以利亚仍旧是一副认真护卫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你是哪都通的骨干。”

“真可惜，‘明眼人’在昨天的晚宴上，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的，”黎婠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曲彤和你做交易，要你对我还有张楚岚隐瞒纳森岛上的那个人，是吧？”

以利亚略显无奈地退了一步：“黎女士，你既然知道我和别人达成了交易，又何必来逼迫我呢？”

“你是在指责我太霸道吗？”黎婠挑起眉，假笑起来，“明明是你掩饰得不够尽心尽力啊。”

“……”

“这样吧，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她单手插兜，缓和了语气，“既然纳森岛马上要开放了，那就麻烦你到时候带张楚岚他们找到那个不能向我们提起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她应该不会顺便和你达成跟这有关的交易吧？毕竟，纳森要开放的消息，现在才公开……”

“……确实没有，”以利亚的声音略有些迟滞，但他做了决定之后，就爽快起来，“你给出的筹码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什么呢？”黎婠向他伸出手，“不过我可以以个人名义答应你一个对等，甚至稍微溢价的要求……没有期限。”

以利亚没有丝毫迟疑地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合作愉快。”

黎婠把自己与以利亚达成的交易转告给张楚岚之后，就撒手不管了，至于张楚岚准备找谁一起去纳森，怎么去纳森等等问题，那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这边忙得很，会议刚刚结束的时候，外网上就已经开始有人造谣刺杀纳森王、真假纳森王是由哪都通一手操控的了。二壮忙于带领网络部一起防御针对哪都通的网络入侵，外网这些牛鬼蛇神，就只能交给她来打发了。

黎婠瞅了瞅信用卡账单，含泪选择拿这些家伙来给自己的钱包回一波血，反正阴暗生物也没法去告她，黑吃黑永不过时！不过鉴于逮人、领奖以及将奖金兑换回真金白银都需要一定时间，她也没有盯着支付宝余额一直看的嗜好，在确认回血包们能按时到账之后，她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了。

比如由于贝希摩斯公开宣布要介入纳森岛的非正常王位继承，哪都通只能启用plan B。任菲作为领队的观察团其他成员不变，额外增调原碧游村的5个上根器。而临时工们，除冯宝宝会跟张楚岚一起作为自由人自行前往纳森岛外，其他几人都有各自的任务。

“原来你就是魅影呀，”黎婠从赵方旭那里知道了二壮在国外的代号，她想了想也不觉得很意外，“那我就套个马甲加入你的后宫咯？”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二壮播放起了“欢迎光临”，『你用啥马甲？要不要我在聊天室给你开个权限？』

“好呀好呀，我用……等一下，这个劳务费，应该不会把我的那份给扣掉吧，赵董？”黎婠及时停止自曝，转头问赵方旭。

“……”赵方旭心虚地迟疑了一下。

“二壮啊，我想了想，觉得后宫里还是一视同仁比较好，我们不搞特殊化……”黎婠立刻义正辞严地改口道。

『……』二壮不得不吐槽她，『婠婠，你脸变得太生硬了……』

“小黎，你要是经济上有困难的话，可以找组织汇报……”赵方旭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嗯嗯嗯，感谢组织关心！黎婠连连点头称是，认领自己的任务迅速撤退的同时，她还不忘在微信上私聊二壮：『二壮，你到时候记得一定先把工资发到位啊～』

时隔十二个秋天，王也终于见到加班归来的自家媳妇儿。

“哎呦，你这几天没睡好吧？黑眼圈儿都出来了，”他接过扑到他怀里的黎婠，仔细瞅了瞅她眼下隐隐约约的一点儿青色。

“还行，就有一个晚上没睡，”黎婠重重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心满意足地哼唧起来。

“那你现在睡会儿？”王也问她。

黎婠又蹭了两下，遗憾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现在不睡了，等去纳森的路上睡也不迟，你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前几天收到纳森有很大可能开放的消息后，黎婠就决定亲自去一趟，怎么也得跟岛上的前辈接触一番才行。王也对她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只让她先去工作，他来准备两人的行李。

于是黎婠参与接待工作这几天，王也初步了解了一下海外异人的各个流派，还翻墙去外网的一些异人社区认真地学习了一下“海外异人生活指南”，甚至他还找黎婠要了一个马甲账号，到深网上浏览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委托和通缉。

海外异人界果然比国内乱多了，即便国内对于异人已经实行的是森林法则了，但和国外那些乱象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王也虽然跟着黎婠出国溜达了一小会儿，但其实碰到的是她已经犁过一遍的，并没有真正接触到当地原生态的异人界，现在再看看海外这些异人发出来的真实案例，还是觉得自己受教不少。

王也按照查询到的情况，置备了稍微超量的食物和饮水，以及合适的户外衣物和野营用品。此时他把准备好的清单给黎婠看，黎婠不由得笑开了花。

“自从有噬囊之后，你就大手大脚起来了，”她指着清单上的数量问他，“带这么多，是准备去纳森岛上做生意的吗？”

“这不有备无患嘛，”王也摸摸后脑勺，“按理说在岛上肯定不会用什么纸币，物资才是硬通货，咱们稍微多带一点儿，到时候也方便做些交换……”

“阿也考虑得好周到~”黎婠不等他说完便搂住他的脑袋，“那就这样带上吧~”

“欸……”王也被她搂得差点窒息，好不容易露出鼻子呼吸，“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那哪能呢……”黎婠笑嘻嘻地捏住他的鼻子。

凌晨时分，两人办好了值机手续，拖着小号行李箱到候机室等待登机。一到候机室，黎婠便迫不及待地拿出笔记本，开始一目十行地翻阅文件夹里海量的实验资料。屏幕上不断移动的数据倒映在她黑色的眼瞳中，荧光流动成线，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她有没有看到脑子里去。

王也拿了些饮料和零食，帮她注意周围的动静。

黎婠正在飞速阅读的这套资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搞到手的那个秘密项目的全套资料。现在资料能到她手上，全靠她的塑料盟友上赶着送来。谁叫那位“太太”实在“悲悯天人”，看不惯纳森岛王位更替的野蛮残忍呢……

“太太，我帮你把电话转给肖恩吧，”王也记得黎婠首先是这样回应的，“他跟你一样，看不惯这类事情，你们应该很谈得来……”

『乐佩，你的教官已经被其他人笼络和蒙蔽了，他已经被撺掇着答应去纳森了，他说要阻止这场争斗，但他的团队里只有小虫有时间同他并肩作战……这是那些人的阴谋，他们就是要让肖恩在岛上失败！你必须得帮我，这也是帮肖恩……』

天知道，当时王也还以为翻译器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翻译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呢。不过黎婠显然习惯了，回答得那叫一个利索：“他想去，就让他去呗，他有手有脚的，去了也不会饿着……哎呀，失败就失败嘛，失败乃成功之母……”

眼见这个理由打动不了黎婠，电话那头的太太立刻换了一个说辞：『你知道的，纳森岛上那棵树，千年以来一直能源源不断地产生异人，你我都是异人，我们都知道，即使通过血缘，都无法百分之百生出异人……而这棵树，它就是一个古老的人体实验产物……我们不能让这样邪恶的东西继续存在于世上……乐佩，你是知道人体实验的痛苦，我请求你，你应该做些什么……』

王也发现原来一山更有一山高，无耻之徒可以更无耻。不过黎婠嘛，主打一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啊，我才知道欸，原来是这样吗？我没研究过欸~什么痛苦？纳森岛民很痛苦？那他们可以自己反抗嘛，都长这么大了，我又不是他们亲爱的妈妈……”

当时把王也给乐的，差点没笑出声。

很显然黎婠的塑料盟友“太太”虽然有求于她，但本着能忽悠就先忽悠的原则，不肯率先坦诚相告。不过被黎婠东扯西拉地敷衍半天之后，太太也只能告知实情了。

『董事会前几天就收到了匿名情报，纳森王的公开会面是与王位更替有关。现在情报确认准确，董事会已经决定趁这个机会攻占纳森岛。』

“哦，这不是你们贝希摩斯经常干的事儿么？不稀奇。”

『不，他们不是异人，不明白神树真正的价值，他们只想着赚更多的钱！』

“太太~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如果真的希望我帮你，就爽快点。”

『乐佩，你真是个冷酷无情的混蛋！你要眼看着我被他们围猎吗？那些家伙不是异人，他们早就想把我从核心集团排挤出去了，如果我被他们压制，你以为你还能活得这么自由自在吗？』

电话那头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地抱怨起来，而王也看到黎婠开始磨指甲：“太太~说重点。”

『他们以为不让我主持这次的行动，就能吃掉大头了……呵呵，既然我得不到树的主导权，他们也别想得到……』

“这就对味了，”黎婠凑到王也耳边，悄悄地告诉他。

『我要你破坏这次行动，只要罗恩那小子带不回树，怎样都可以，无论是毁掉树，还是毁掉人……』

“这也太难了，你找别人吧……”王也见黎婠撇了撇嘴。

太太说了个数字，王也不由得侧目。

可黎婠表示拒绝，即便太太又把报酬加了好几个点，她还是没有同意。

直到太太说自己拿到了那个秘密项目的实验数据和报告的时候，王也看到黎婠的眼睛亮了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后面又经过几番来回拉扯自不必说，黎婠如愿提前拿到项目资料，才最终答应，会尽快登岛搅乱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