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因此直到生命的终结，花茸都没能忘记这一天。

　　她从混沉当中重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异地，询问榻前的黑纱侍女，方知乃是魔界禺疆宫。

　　魔尊的府邸。

　　她一个天界水神，为何会在这里？

　　还有，她的小鱼仙倌又去了哪里？

　　紧接着，她便获得了答案。

　　一个让她揪心却不意外的答案。

　　小鱼仙倌叛下天庭，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天帝之位，带着重伤濒死的她，投靠了魔界鎏英，又在鎏英及卞城王的拥护下，问鼎魔尊之位。

　　今日，是他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

　　丹朱（月下仙人）“小葡萄！”

　　丹朱神情慌张地推门而入，眼见花茸苏醒，他片刻不耽地拽起花茸便往外跑。

　　黑纱侍女意图阻止，丹朱将其扇晕过去。

　　丹朱（月下仙人）“小葡萄啊小葡萄，可是不得了。龙娃竟然要做魔界的魔尊，老夫百劝不住，如今只能靠你了，快随我去大殿！”

　　幽绿的天幕下，一个火红的身影拖拽着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他们穿越走马廊，奔过空寂的广场，跨入大殿时，方见人头攒动，俱是身披黑甲的魔界首脑。

　　再看正前方的高台之上，卞城王在左，鎏英在右，中间则是花茸的小鱼仙倌。

　　他已褪去白衫，换为墨袍，以金线遍绣龙鳞，以银线勾描霜瓣，珍重点缀在他的衣襟处。

　　他眼中闪烁着与魔界天幕一样的幽绿色，整个人显得诡异、阴鸷、深不可测。

　　但花茸知道，这就是她的小鱼仙倌，无论他的外表如何变幻，无论他穿上何等颜色的衣袍，更甚者，无论他是仙是魔，或人或妖。

　　花茸都能无比笃定地喊出一句：.花茸“小鱼仙倌……”

　　满堂的魔界政要闻声回头，只见孱弱至极也美幻至极的天界水神，豁然出现在了魔界新尊的继位大典之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不急良人一盏灯。

　　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润玉与花茸都未曾开口，而是一人伸手，一人递手，当他们牢牢握住彼此之际，所有语言都成了赘述。

　　完全没必要。

　　他们心里清楚，彼此都为对方做出了巨大的妥协。

　　润玉以不可言说的代价挽救了小葡萄。

　　花茸则决定放弃水神之位来陪伴小鱼仙倌。

　　丹朱（月下仙人）“小葡萄！”

　　唯有一身红衣的丹朱惊愕痛心。

　　丹朱（月下仙人）“连你也要背叛天庭吗？啊！你可是洛湘水神啊，水族的百万生灵，你全然不顾了吗？莫要犯傻呀！”

　　.花茸“叔父……”

花茸开口了，沙哑之中带着坚定。.花茸“这大概是茸儿最后一次唤您叔父了。我的夫君将会成为魔界魔尊，我便不能再做天界水神。”

.花茸“但您放心，我已备下万全之策。毕竟从我决定对抗太微那时起，就没想过全身而退，因此一早就物色好了继任人选，以火漆封于洛湘牌匾之后。”

.花茸“而今我心意已决，誓要追随夫君，那么天庭一切，就再同我无关了。”

　　望向润玉，花茸铿铿道：.花茸“等我揪出杀害父母的仇人，报了大仇，我便凤冠霞帔，嫁予我心爱的郎君。”

　　润玉·魔尊“茸儿……”

摩挲着爱人的脸庞，润玉并无惊愕，他的小姑娘本就是分外勇敢的。润玉·魔尊“万里蹀躞，以梦为归。铅华洗尽，珠玑不御。我说过，润玉终将聘你为妻。而你，也终将母仪天下。”

　　润玉·魔尊“既然做不成统御三界的天后……”

擦过少女的唇瓣，润玉无谓笑笑，润玉·魔尊“那便做一个……执掌六界的魔后吧！”

　　此话一处，彻底点燃了群魔体内的热血。他们知道，魔界有望了，纷纷山呼魔尊魔后千秋万代。

　　丹朱（月下仙人）“你……你们……”

丹朱完全懵了。大侄子非要洗去周身仙脉换作魔血，从此与天庭对抗。小葡萄则早早备下传位人选，弃了满门荣耀，只为追随自己的爱人。

　　固然可歌可泣，但还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丹朱（月下仙人）“龙娃！小葡萄！回头是岸呀，切莫将事做绝！遑论你们生来便是我天庭儿女，怎可躬身侍贼！”

　　路人“你个老匹夫，你说谁是贼！”

　　一位耿直的魔界大将愤而出列。

　　路人“天魔两界素来对立不假，但我魔界也绝非无良盗贼！至于新魔尊，确乃大智大勇之辈，反在你们天庭受尽苛责！尔等小人作祟，不容贤良，既如此，我魔界英雄惜英雄，愿奉其为主，你作何又前来挑唆？！若非念着你是咱们新魔尊的叔父，某必将你沉入忘川喂幽灵！”

　　丹朱（月下仙人）“你！”

丹朱嗫嚅半晌，无从辩驳，从没受过委屈的他，不禁“吧嗒”掉泪。可那魔将却是睨了一眼，接着又说出了令丹朱更加不能接受的话。

　　路人“遑论新魔尊吞噬穷奇，身体里面已然存下魔血，不做我魔界魔尊，难道去你们天庭引颈就戮吗！”

　　花茸一个趔趄，穷奇？她担忧地凝视爱人。润玉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了句无碍。

　　丹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却仍不死心。

丹朱（月下仙人）“龙娃，你听我一句劝，叔父会保护你的，你同叔父走，叔父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你只需暂且随叔父去个地方，躲避一段时日，等叔父证明了你的清白，凤娃肯定会下旨为你平反的，你就还是我天庭帝子啊！”

　　润玉蓦地冷下神色，润玉·魔尊“哦？叔父准备将润玉藏在何处？蛇山，还是其它什么地方？昔日您以此法藏匿了廉晁上神，如今又想对我故技重施？”

　　润玉·魔尊“呵，您就不怕……”

润玉眼含蔑笑，润玉·魔尊“侄儿效仿廉晁上神，在未来的某一天，带兵闯入九霄云殿，也给旭凤来上一记断魂掌吗？”

　　如同廉晁上神诛杀太微那样。

　　眯了眯眼，润玉薄唇轻启。润玉·魔尊“叔父已经参与了一桩兄弟相残的人伦悲剧，尚且不知收敛，还想再参与一桩吗？您还真是酷爱多管闲事啊。”

　　丹朱（月下仙人）“龙娃！你……”

杀人诛心，丹朱被激出一口血沫。

　　润玉·魔尊“将这个屡教不改，意图扰乱大典的天庭月老丢出魔界！”

润玉没留一丝情面，润玉·魔尊“从此不许他再踏入魔界半步！”

　　丹朱（月下仙人）“龙娃？！”

丹朱目眦欲裂，丹朱（月下仙人）“我是你的亲叔父啊！你怎可如此待我！”

　　但不管丹朱如何挣扎，仍被两个魔兵架着拖出了禺疆宫。

　　丹朱（月下仙人）“龙娃不可呀……龙娃……润玉！你不能当魔尊呀，否则便是有家难回，天庭再没你的一席之地了！”

　　家？

　　心安之处即吾乡。

　　有情人两两对望，均从彼此的眼神当中读出了这句话。

　　鎏英适时发声，鎏英（魔族公主）“大典继续！”

　　少了丹朱的搅局，很快便完成了继位仪式。润玉饮下魔血，擒起陨魔杵。

　　路人“魔尊千秋万代，我等誓死效忠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