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料理完一切,匆匆赶回凡间小院,却没见到花茸。
润玉(夜神)“小葡萄总是学不乖,这次定要狠狠罚你。”
哪儿舍得呢,也就过过嘴瘾。凝神一探,发现江边竹林有她的气息,润玉敛袖追了过去。
踏入竹林时,他怔住。
任谁在凡间的数九寒天看到百花竟放,都会怔住。尤其想到花界芳主所过之处遍留余香时,润玉顿觉头皮发麻。提气就朝花香最浓的地方掠去,不料看到的竟是……
花茸“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为何没有早点来呢……”
一袭茭白纱的花茸躺在繁花中央,被一青衫男子搂在怀中。衣与衣交叠,心与心相对,青白二色在花海之中尤为刺眼。
青白,青白,他们当真清白么?如此私会的场景,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润玉笑自己傻,前一刻还叮嘱他早些归来的小葡萄,此刻却乖乖躺在别人怀中,那人还是彦佑!
他困惑,他拒绝相信,百年来的亲密无间,终究抵不过一次重逢?还是花茸找回了曾经缺失的记忆,确定了心之所爱乃是幼年相遇的竹马儿郎?
起雾了。
鬓边发丝被风吹乱,迷了眼。
是啊,乱花迷人眼。小葡萄不过一时情迷,带她回去,她会清醒。
荡袖,聚力,只差一击。
彦佑似无所觉,一手环着花茸的肩背,一手托着她的腰身,慢慢低头向那一张素颜靠近,靠近,再靠近……
时间定格,风也止息。
润玉忽然像是死去多年的枯树,颓败的不成样子,又如同一个残破不堪的游魂。眼见花茸藏在那人怀中,乖巧承受着一个男人带给她的过分亲密,不抗拒、不挣扎。
他终于苦涩的意识到,她竟甘心情愿。
她已懂得男女有别,知道搂抱之事不能随便,还曾浑笑着说,要将毕生拥抱一起打包送给小鱼仙倌。
他权当是戏言,原来,也只是戏言。
人心难测,爱恨须臾。
润玉明白,有些东西碎了,再也无法拼凑完整。仰头闭目时,恍惚有什么自眼角滑落。
罢了,我不怨你。
捡起最后一丝可怜的自尊,他仓惶转身。
只是他漏了那句被打散的“小鱼仙倌”,以及彦佑眸中不亚于他的滔天怒火,和病态的占有欲。
…………
花茸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架子床上,环望一眼,正是她在江上小筑中的房间,但守着她的……为何会是彦佑?
花茸“你见到小鱼仙倌了吗,他是否平安?”
彦佑一滞,彦佑“呃……呵呵,人没见着,只收到了他的传讯星灵,说是布星出了差子,还要在天界盘桓一两日,托我照看你几天。”
拍了拍竹青色的衣袖,略显慌乱的起身,朝屋中央的檀木桌走去。
彦佑“想我彦佑古道热肠,最怕美人孤苦伶仃,于是急吼吼赶过了。幸好我来了,否则你便要在那竹林里头昏睡一整夜喽。呵,数九寒天,你倒是不怕冷啊。”
花茸心不在焉地听着,暗道:花茸“定是被风吹坏了脑子,才会趴在林里痴睡一场,还梦到了西方佛陀?算了算了,只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幻境就好,否则小鱼仙倌又得浪费灵力救我,如此循环往复,我都还不清了。”
见少女魂游天外,彦佑贴心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彦佑“夜神大殿交待过了,要我好生看着你,等他忙完,自会来接。哦,对了,你姐姐跟随火神去了忘川军营,天后寿辰之前,他们都会在那儿处理军务,让你别去给她捣乱。哎呀,咱俩要过二人世界了,小甜心是不是很期待啊!”
换做其它任何有心之人,都不会相信彦佑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一条被贬下界的蛇妖,能与天庭两位帝子捻熟至此?滑天下之大稽。
但小葡萄不是别人,她是彦佑舍了千年灵力从鬼门关拖回来的,她对扑哧君的感激是下意识的,从无怀疑。
彦佑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轻而易举骗过了花茸,又利用花茸骗过了润玉。
其实,他算计的,也就只是一点点时间罢了。
润玉无非占了时间的便宜,才会俘获花茸的优待。只要给他时间,他绝不会做得比润玉差;只要给他时间,她会晓得,谁才是真正给她快乐的人。
念之说得对,他应该为自己争取一次。
花茸不晓得彦佑的非分之想,也顾不上去消化他的热情,她正逼着自己接受眼下的状况呢。
大半晌才缓过劲儿,花茸“那、那好吧,索性一两日的光景,眨眼便过去了。小鱼仙倌最守时了,定不会让我多等。至于姐姐,我自放心,她在火神那儿,向来不吃亏。”
嘴上说得漂亮,心里难免委屈,毕竟润玉的一两日,对她而言可是一两年。
相识至今,两人分隔异地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超过俩月,一别两载,她已预见了种种的不习惯和不适应。
花茸 “幸好还有扑哧君在,多谢你能抽空来陪我。”
彦佑顶着一贯的嬉皮笑脸,彦佑“把命陪给你都行。”
如此几月过去,花茸的确陷入了不适应。
她想回天,想问问润玉能否早点来接她。可观尘镜似乎坏了,无论她怎么点,都显不出半分影像。抬头望天,又是一叹,以她的修为,根本飞不到南天门。
扑哧君?指望不上了,自被穗禾公主狠揍一顿,他便没胆上天去了,说是穗禾公主放了话,见他一次就蜕他一层蛇皮!
咦,想想就恶心,啊不,想想就心疼。
所以啊,任她再想回天也不能拿扑哧君的小蛇命开玩笑吧。没办法,她能做的,好像只有等待了。
那就、等吧……
花茸“小鱼仙倌可是很讲信用的,只要再等一年就好啦。”
这是润玉离开一年后,花茸对彦佑说的。
花茸“小鱼仙倌很快就会来接我啦,我要多备些红豆糕带走。”
这是润玉离开两年后,花茸对彦佑说的。
花茸“……小鱼仙倌怎么还不来接我,莫不是把我给忘了?还是有了新道友,就……不稀罕小葡萄了?你见异思迁……”
这是润玉离开三年后,花茸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饮了半壶桃花酿,对着星空的喃喃自语。
从那时起,她便渐渐萎靡了。
花茸“今夜的星辰稀稀落落,小鱼仙倌,你偷懒了。”
润玉已离开三年零四个月又十八天,花茸坐在院子里一颗一颗数星子玩。
她已不再问彦佑,润玉何时来,她隐隐觉得,那个有着漂亮尾巴的仙人,可能……不会再来了。
花茸“小鱼仙倌,我好像生病了,总是心口疼呢。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莫学我。这样不好,这样很难过的。”
彦佑倚在廊下,看着花茸。
三年来,他们朝夕相处,玩遍大江南北,刚开始她的热情很高,直说有些地方,小鱼仙倌从不肯带她去,不如扑哧君开明。
他找到了突破口,决定投其所好,便带她去了更多民风豪放之地,将原本属于小鱼仙倌的彩虹屁通通收归己用。
可后来呢,为何她兴趣缺缺,不再热衷?反倒留恋起了润玉曾带她去过的那些古朴小镇。如今更是守在江上小筑,哪里也不去了。她说,她要镇宅。
可以。
他绞尽脑汁,搜罗各色美食逗她开心,仍会收获她的奉承与夸赞。可他就是明白,她并非真心喜欢,因为她吃的时候眼里没有光,不像看见红豆糕,连眼角都堆满了快乐。
他问:彦佑“你为何独独钟爱红豆糕?”
她答:花茸“小鱼仙倌说了,红豆可是个好东西,寓意……很美的。”
原来,无关口味。
而最近,她开始频频望天,就连红豆糕也鲜少触碰,夜里总要抿上几口桃花酿才能入眠时,彦佑不得不承认,他守了两千多年的小丫头,似乎当真长大了。
毕竟她可是酒量奇差的小丫头,之前那是滴酒不沾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改变,为什么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却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为什么她越走越远,全然不顾自己的挽留。为什么让他觉得自己很差劲,好像不论多么努力,永远也追别想追上那个原本有些慢吞吞的小丫头了……
不,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