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滴心头血

　　转眼来到第二天上午，锦觅清醒，发现旭凤一脸黑炭似的坐在榻前。

　　锦觅“凤凰？”

　　旭凤（火神）“蒙昧小妖，不自量力！”

旭凤破天荒守了一夜，哪还有什么好脸色。

　　锦觅无心也无力打嘴仗，坐起身，揉了揉发昏的脑袋，扫视一圈，讶异了，锦觅“我怎么在清凉殿啊，对了，茸儿呢？茸儿呢！”

　　声如洪钟，显见恢复的不错。

　　旭凤老神在在，旭凤（火神）“是啊，我也很想问问，你怎么会在清凉殿，出事不知回宫，尽往别处瞎跑。若非本神来得巧，你早被烤成葡萄干了，哪还有命对我大呼小叫。”

　　锦觅连忙凝神探查灵力，竟已失了大半，锦觅“我的灵力呢？它们都去哪了？啊？我的灵力呢！”

　　旭凤冷笑，旭凤（火神）“被你吃了。”

　　锦觅“胡说！我吃得分明是朱雀卵！”

　　锦觅捶床。

　　怒其不争，旭凤点着她的脑门，旭凤（火神）“蛮荒小妖！分明体质阴寒只合水养，偏偏去食朱雀之卵，而今有命活着乃是本神恩赐，灵力？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真是丢了西瓜，也撒了芝麻。

　　锦觅仰头哀嚎，锦觅“人家是养在土里的，又不是养在水里的。人家以为朱雀是猪的亲戚，没想到竟是你火的亲戚。闲来无聊你养什么朱雀呀，赔我灵力，赔我灵力！”

　　锦觅轮着小拳拳不停砸向旭凤。

　　旭凤（火神）“瞧你这般生龙活虎，显见是无恙了，那就随我回栖梧宫，清凉殿乃是夜神正妃的居所，你这小妖，可没资格沾惹。”

　　锦觅捶累了，忽而想起少了什么，神色慌张的左右巡视一圈，锦觅“茸儿呢？我妹妹去哪了？她也吃了朱雀卵，她人呢？难不成她已经变成葡萄干了……凤凰你怎么不救她呀，我真是错信你了！”

　　本已放下的小拳拳再次抡了起来，旭凤不依了，一把困住她的双手，锦觅“你这小妖，这样轻看我，本神是那冷血之辈么？她伤重一些，兄长正在帮她温养元神。”

　　锦觅也不耽搁，奔下床榻就往外冲。

　　旭凤（火神）“着急忙慌做什么。”

旭凤喝住她，“没穿鞋呢。”

　　锦觅“不穿了，我去找妹妹！”

　　旭凤把她拉回，又施法给她穿上云履，旭凤（火神）“她如今养在夜神心间，总要过段时日才能恢复，急也无用，你现在见不到。”

　　甩开桎梏，锦觅还是往外跑，锦觅“那我就去瞧瞧夜神，为他做些什么，他这样辛苦，我便在璇玑宫照顾他。”

　　旭凤舔了舔唇角，无名之火突突上涌，旭凤（火神）“兄长夜里布星，白日休憩，你找他只是平添打扰。”

　　一记定身术定住锦觅，旭凤（火神） “你当本神是谁，自是替你谢过了，也遣飞絮给兄长送了仙药。”

　　锦觅打量一番，锦觅“你会这般好心？”

　　旭凤噎住，旭凤（火神）“是，本神良心发现，觉得应该对你好点儿。况且夜神的确需要静养。你乖些，过些日子再来吧。”

　　锦觅从没见过低声下气的凤凰，不由一愣，旭凤趁机将人带挟了栖梧宫。

　　半月后，锦觅单方面宣布润玉已经调养周全，日日跑到璇玑宫询问一遍花茸的消息，得到的回答均是未醒。她也不气馁，只道一句“夜神辛苦了”就慌忙离去。

　　润玉无奈。

　　他对锦觅是有怨的，若非那枚朱雀卵，花茸何至于此。可他素来谦和，纵然有气也会以礼相待，从未对锦觅流露半分不满。

　　但锦觅依旧感受到了，她感到夜神越发沉默寡言，待人也越发的冷淡疏离，莫说笑脸，便是一丝多余的表情都甚少再有，整个人如同一块冒着寒气的玄冰。

　　润玉不过是变回了曾经的自己，在没有花茸陪伴的那些年，他大抵如此，古井无波，悲喜不沾，下值以后不是在落星潭小憩，便是在省经阁观书，而今，俱都泡在了归苑。

　　他细细养护着那片野草，又在苑中盖了一间木舍，与水镜里的葡萄屋分毫不差，就连屋内陈设也别无二致。

　　打从小葡萄住进璇玑宫，他便搬入了七政殿，如今除去上值与接待锦觅，他都窝在此处。

　　归苑，本就是等归人的地方。

　　至于魇兽，亦安稳了许多，会默默伏在归苑，不再嫌弃那些卑微无名的野草，有时还会帮忙衔来花锄。每当这时，润玉便摩挲着它的脑袋，淡淡问上一句：润玉（夜神）“你也想她了？”

　　又兀自回答一句：润玉（夜神）“快了，她很快就回来。”

　　一句很快，便是整整三百多个日夜，又到一年霜降。

　　布星台，润玉刚刚排完星宿，才发现星空又被他挂得太满了。因为他总记着花茸对他说的那句：花茸“小鱼仙倌知道么？我捡到你的那一夜，星星可是很满很亮的。”

　　转头望向东方，观苍龙尾宿第九子，他的姻缘星啊，依旧没有半分光华。

　　它固执的晦暗了四千多年。

　　他固执的强留了四千多年。

　　此刻，他照旧就将应龙神力缓缓注入其中。仿佛是在烹水煎茶，而非消耗本源。少时，他收起术法，摩挲了一下胸口。

　　润玉（夜神）“快些醒来吧，占了我一滴心头血，怎好一直惫懒。你睡的，够久了。”

　　但严格说来，润玉是舍过两滴心头血的，一滴在九千年前的霜降之夜，给了姻缘星；一滴在去岁，给了花茸。一滴极远，高挂苍野；一滴极近，密不可分。全都无一例外的沉默着，没有半分回应。

　　魇兽“呦呦……呦……”

　　魇兽站在布星台的入口刨刨前蹄，转身飞奔。

　　不多久，落星潭迎来了一神一兽。

　　素常都是静坐片刻的润玉，今日又莫名把龙尾显了出来，浸入冰冷的寒潭。

　　“簇”地，一颗星子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入潭心，堪堪触碰到了他的银色龙尾。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有个葡萄精灵呆呆抱着他的龙尾偏说是鱼尾。

　　那一夜，他重新定义了“无与伦比”这个成语，它不再是一个修饰词，而是一份礼物，是她慷慨馈赠的第一份礼物。

　　至于香蜜，算是第二份了，那枚香囊则是……

　　润玉摇摇头，闭目默念起了清心咒。

　　却在他阖眼之际，一道水蓝色的光华从他心口飞出，化成一位仙子。

　　她长发未挽，发丝轻舞，一袭素白薄纱透出女儿香，脚踩云絮，飘在潭心之上。一双纯净的眼眸，泄露了她的稚子心性。

　　花茸“小鱼仙倌！”

　　银铃一般的声音敲击着润玉的心房，那里少了一颗葡萄，他却觉得，更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