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成伤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润玉（夜神）“又至霜降，当起九星尾宿于银河之南。秋尽冬来，人间骤冷了吧。”

　　然而布星台才是最冷的地方，润玉却在这里驻守了一夜又一夜。

　　魇兽“呦呦……”

　　不甘冷落的魇兽在旁来回蹦跶，润玉顺了顺它洁白的背毛，宠溺道：

润玉（夜神）“乖，去玩吧，早些回来。”

　　魇兽低鸣几声，似是应承，接着转头跨过星河，飞往群仙居住之地觅食美梦去了，浑身上下连同尾巴尖都透着欢快。

　　润玉摇摇头，手持罗盘开始布星，直到银辉皎皎，霜色满天。

　　润玉（夜神）“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苍龙尾宿第九子——夜神的姻缘星上，它依旧晦暗无光。他也一如既往的抬手结印，徐徐注入神力，保它余下一年里能够安安稳稳的，不至陨落。

　　他已这般坚持了四千多年。

　　为何这样做？没什么原因，就是习惯了吧。

　　施法结束，润玉例行排查了一遍其余星宿，确定并无纰漏，决定去他惯常待的落星潭小憩片刻，等到寅时再去朝闻台同卯日星君交班，他这一夜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行至北天门，守备天兵依着规矩向他抱拳行礼。

　　天兵“夜神殿下。”

　　润玉稍作颔首，默然入了北天门，就在封门结界即将闭合之时，徒觉有道灵力与他擦肩而过。

　　微弱，但明显。

　　他果断抬手击向右后方。

　　玄冰所至，刚猛阴寒，登时炸出一个蒙面黑衣人，观其术法，也是同修水系的高手。

　　有贼人偷入天界！

　　润玉修眉一凛，上神之威铺天盖地的压下，灵力激荡，乱了他鬓边的几缕发丝。

　　不可避免的一场交手。

　　然而强者过招，胜负往往决于起心动念，尤其是他们这些活了万把岁的神仙妖魔，仅于修为上高出一二分也是压制性的打击。

　　黑衣人虽同为翘楚，却决计不敌天界水系大宗师。

　　看破这一点后，润玉连本命武器——玄冰剑都懒得拔。不光信手游龙，还能一心二用地盘算：

润玉（夜神）“此乃何人、有何目的，母神即便不喜我，也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对方虽然出招老辣却无杀气，反倒像是故意暴露在我面前。身为天界第一闲人的我，有何可图谋的？”

　　那便是图谋与我有关之人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告诉润玉，今夜的栖梧宫恐会生变。心神一乱，露了破绽。

　　黑衣人眼趁机打出一枚灵火珠。

　　赤焰灼灼，来势汹汹。润玉抬手抵挡，被灼伤了右臂。他这才发现，对方竟是水火同修！

　　趁此间隙，黑衣人青光一闪向东逃蹿，而栖梧宫就在天界东南。

　　…………

　　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作为天界嫡子——火神旭凤的官邸，栖梧宫可谓金碧辉煌，与阴寒偏僻的璇玑宫相比，不知强了多少倍，这些都在无声昭示着旭凤的地位。

　　唯有一点让当今天帝不太满意，那便是旭凤的真身没有随他成为应龙，乃是随了天后，做了一尾火凤。

　　凤者，每五百年便要重启涅槃，须得敛去周身法力，以血肉之躯在业火鼎炉内淬炼七七四十九天，方能重塑神魂。

　　好巧不巧，今夜恰是旭凤涅槃的最后关头。

　　作为火神的心腹，燎原君正在殿前值守，看清来人，他暗自愣了愣，拱手道：

燎原君“参见夜神大殿。”

　　润玉（夜神）“不必多礼。”

润玉心下焦急，颔首都比平常快了些。

　　燎原君“敢问大殿夤夜前来，所谓何事？”

燎原君职责所在，总得盘问清楚。

　　润玉（夜神）“适才我于北天门当值，惊见有一黑衣人突然闯入，一路朝这里奔来，不知燎原君可曾注意？”

润玉一边反问，一边用余光瞟向门窗紧闭的洗尘殿。

　　燎原君“不曾。”

燎原君十分笃定，但为了照顾来人的面子，还是耐着性子向各处守卫盘问了一遍。

　　均作无事发生。

　　润玉尤不死心。

润玉（夜神）“眼下旭凤涅槃将成，法力最为孱弱，那黑衣人明显心怀不轨，还请燎原君随我进去，以作策防。”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燎原君反倒长臂一伸。

燎原君“天后有旨，今夜紧闭栖梧宫，任何人不得打扰！还望夜神，见谅！”

　　忧心手足竟被说成打扰，润玉不免涩然。他出身尴尬，不怪嫡母忌惮，心里却是难过的。可燎原君执意阻拦，他除了严词恳切地叮嘱一番，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燎原君“夜神大殿与我家殿下兄弟情深，末将感怀，定然时刻警醒，不敢懈怠！”

　　燎原君拱手一揖，摆明了送客之意。

　　润玉不喜与人交恶，顿了顿，终是负手离去。踏出几步后，又感到强烈的不安，侧身回望洗尘殿，眉头倏地皱起。

　　润玉（夜神）“不好！”

　　未及燎原君反应，润玉已闪入了洗尘殿。

　　一息之前。

　　旭凤涅槃功成，鼎炉乍开，化作火凤一飞冲天，孰料迎接他的竟是不计其数的灭日冰凌，奈何周身法力尚未归元，根本无力抵抗……

　　千钧一发，润玉奔来，身体先于思考，他祭出庞大的应龙真身挡在了火凤身前，瞬间就被与之相克的涅槃业火燃了龙躯。

　　满天冰与火，极致的严寒与极致的灼热。

　　在此之中，是一条磅礴的白色应龙，和被他护在身后的赤焰火凤。

　　应龙仰天长啸，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一声，几乎耗尽了润玉所有气力，神魂识海仿佛被丢进了硫磺火湖，痛得他几欲昏厥。奋力挣扎出一丝清明，他施法粉碎了周遭的灭日冰凌。

　　但仍有一支刺中了旭凤的心脉。

　　无法化为人形的火凤急速坠往下界，润玉甩出龙尾将其卷住，却是力有不逮一同下跌。

　　混沌之中，不知今夕何夕，空余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