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葬礼

“啊不行了不行了。”红凯整个人摔到长椅上。

明明嘴上说着不行了累死了，这么炎热的天气他却仍然穿着那件皮质外套，真是搞不懂。

风卷瑶双手勾住他的右上臂，用劲想要把他拉起来，他也没有移动一丝一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休息一会。但她可不会同意，她现在晚上睡在旅店，白天为了日常生活就要去跟梦野奈绪美一起打工。

这可是难得的假日，好不容易可以调查她母亲所任职的会社，她不愿意在路上浪费一分一秒。

而且今天也不知为何气温高得异常，太阳似乎比以往还要毒辣些，晒得她有些头晕。

“起来，起来啦——难得松户哥给我整理了东京市内名字里有‘浅’字的企业的名单哎。”她催促着红凯，其实她知道这样生拉硬拽也不太好，但是谁叫他在她出门的时候突然横插一脚要跟着来。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不单是什么报纸上的寻人启事，连政府发布在网络上的灾害遇难者名单之中也没有她的名字。即使她拜托松户森在全网上使用爬虫程序查找“风卷”这个姓氏，能得到的信息也是少得可怜。

关于“风卷瑶”的信息只有她的推特账号和脸书账号，而关于“风卷春日”的信息只有一张模糊的驾照扫描图片。

红凯用手把少女的手扒开，又拉住她的上衣，也把她拽得坐在了他旁边。

“现在急也是无济于事……而且，这个天气就不要勉强自己了。”红凯起身走到公园中间，并背对着她喊道。

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带了两支冰棍，一支白色一支粉色。

“谢谢，真亏你记得我喜欢草莓味的。”她接过冰棍，低着头别扭道谢。

公园里不知是哪个高中的社团安装了测量室外温度的温度计，而那个数字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升到了40摄氏度。她大口吃着冰棍，冰棍已经化掉大半像水似的往下流，不少流到了捏着棍子的手上。

红凯则是不知什么时候早吃完了冰棍，手上拿着干干净净的棍子盯着天上。

“你在看什么……呜哇！”风卷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是被吓了一跳，“太阳有这么大吗？！”

天空中正挂着比一般时日大了不知几倍的太阳，而且仔细看的话那个“太阳”的周围还有火焰在跳动，圆球状的身躯遍布着微小的“黑子”一样的东西。仿佛真的像是NASA发布在网络上的太阳视频一样。

“恐怕那个不是太阳。”红凯随手把手上的棍子一扔，正中垃圾桶。

眼见着那个“太阳”越来越大，红凯拿出昨天与陌生人争抢的那个圆环状物体，接着整个人被刺眼的白光包裹住，白光越来越大，消失之后，已经是巨人站在她面前了。

“这次的敌人比较棘手，瑶，你不要插手。”巨人低着头交代道。

青春期逆反心理作祟，原本风卷瑶一开始看到这样与自己相性不佳的敌人，心里选择的就是躲藏的路线。眼见那比巨人的暴炎形态更加恐怖的热源，她哪敢去找那个“太阳”硬拼。

可红凯再这么交代一句，似乎显得她之前帮助他的行为都变成了捣乱似的，让她的心里平白无故生起了气。

她鼓着双颊答应。

然而接下来的战况却是就算她仍然选择逃避也容不得了，巨人使出了他的各式绝技，都没有对那个“太阳”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眼见着胸前的计时器已经闪起了红灯，他决定把这个虚假的太阳扔出地球外。

一直在旁边大楼顶端观战的风卷瑶，也拍拍翅膀变回原本的怪兽形态跟了上去。红凯好像说过他的巨人形态在地球上只能活动三分钟，而闪红灯就是计时进入了最后一分钟的提示。

一分钟怎么够突破大气层之后再安全的回来？或许红凯能够把火球推到大气层外，但他可能回来不了。

暴风魔王不愧是掌控风的魔王，飞行时仿佛气流有意识地在配合她，风卷瑶没怎么花力气便在视线中看到了红凯所变的巨人。

被巨人的屏障挡住的火球时不时冒出火星飞溅到她的羽毛上，奇怪的是，她的羽毛对火球的火有着耐受力。

被加强过的听力隐隐约约能捕捉到计时器闪动的声音，但那声音在闪了几次之后仿佛医院中重症患者的心电图机，停止了。

风卷瑶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巨人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身上她才反应过来。红凯还活着的狂喜席卷了她的心头，她抱着巨人，用力振翅，然后用自己的翅膀包裹住了怀里的巨人，像一颗流星般往地上坠落。

这次大概真的要变秃毛鸡了。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她被痛唤醒。

干涩的眼睁开之后看到的是熟悉的米黄色天花板，视线的余光看得到物品架，她似乎是躺在了梦野奈绪美常休息的小沙发上。

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烧伤，她怀疑自己在散发烤鸟的味道。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体没有变回人类形态，而是怪兽娘形态。

仿佛披风般的羽毛末端被烧得乱七八糟，几乎看不到原本羽毛末端该有的金色。这些伤都是她护着巨人坠落到地上的时候大气摩擦生火造成的，不知为何那个“太阳”的火对她不会造成伤害，或许是因为同样是所谓的“魔王兽”。

“小瑶醒了！”

她起身的时候听到了早见善太惊喜的声音，没过一会脸上带着薄汗的梦野奈绪美就碎步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给她递上一杯冰凉的水，神色担忧：“有没有什么地方难受？”

她双手碰到特地冰过的水，感觉舒服了许多之后慢慢边喝边说：“除了烧伤也没有什么了，那个……凯呢？”

她在落地之后，最后撑着一丝意识隐约察觉到红凯似乎变回了人型。

“在那边的榻榻米上躺着，”梦野奈绪美顿了顿，“也不知是被波及还是怎么样……身体烫得出奇，一直在痛苦地挣扎着。”

情况都交代完了，梦野奈绪美便起身去物品架上拿了烧伤药和绷带，开始给风卷瑶换药。

似乎是为了照顾他们，梦野奈绪美的手应该是特地去冷水里泡过，冰冰凉凉的手和药膏轻柔的在她的皮肤上扫过，带走疼痛。

等身上火辣辣的刺痛都消退下去些许，她便撑着身子坐到红凯旁边，由于并不知道具体的病症，梦野奈绪美他们也不太敢轻举妄动。他头上敷着冷水毛巾，正小幅度地挣扎着，眉头紧锁牙齿紧咬，密薄的冷汗流个不停。

她伸手取下冷水毛巾，毛巾已经被他的体温烤得几乎是发烫，不过这点烫她还能忍受。

水盆里的水几乎都变得温热，就算是她也不知道原因究竟是因为那颗火球，还是红凯这样的人体质就是这样。

“……瑶？”

风卷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低下头去看才发现红凯已经醒了。红凯昏迷得不久，她帮他承受了不少大气摩擦产生的热量与火焰，羽毛又缓冲了坠落时的冲击。她把冷水毛巾敷上，问道：“想喝水吗？”

“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奈绪美姐他们的房子，有什么想要的吗？”她移开一直在缓缓给他扇风的翅膀，低着头看他。

红凯想强撑着起身，却没能成功，转过头来的时候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风卷瑶点了点头说：“不是什么大事，烧伤而已。”虽然梦野奈绪美给她浑身上下打绷带打得严严实实，但实际上的伤势比外面看起来要轻一些。

“瑶酱？”

她听到这呼唤，转过头去。松户森拿着他最喜欢的平板，站在房间门口脸色有些许复杂：“稍微过来一下。”

她转过来交代红凯不准起身之后便跟着松户森出了房间。

“有什么事吗？关于那个火球的调查有进展了？”

“……不是那个……是风卷夫人的事。”

少女双眼一下子亮起来：“我妈妈？！找到她的会社了吗！”

这亮光却很快暗淡下去，因为松户森既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回应她的眼神。他只是低着头让刘海遮住眼睛，双手捏着平板边沿，指尖泛白。

“松户……哥？”她试探着开口。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抬起了平板，平板的屏幕正对着风卷瑶。屏幕上显示着某个人的档案和另一个排满了名字的窗口，档案上的人她再熟悉不过，姓名栏里清楚地写着“风卷”和“春日”。

那张她看过无数遍的照片，现在却盖上了“已死亡”的红章。

另一个窗口是遇难者名单，里面的“风卷春日”被红框圈了出来。

“……开玩笑的吧……？”

要怎么说，要怎么做。

“妈妈……”

要怎么说，要怎么做。

最开始是疑惑。

今天是愚人节吗？不是吧。

然后是愤怒。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成鸟怎么可以在雏鸟尚未成熟之时，擅自离去？大树怎可以抛弃它未成熟的果实，擅自倒塌？一位母亲，怎可以在孩子独立之前，擅自死亡？

最后悲伤淹没了一切。

她再没有亲人在这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