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

村东头住着个怪老头。

他从来都是孤苦伶仃，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大家都认为他的精神有点问题，这怪不得别人，谁让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在花园里坐着，守着一颗没长出过果子的苹果，嘴里还念念有词呢？

说起他的花园，倒让人眼前一亮，这花园被怪老头打理得井井有条，春夏秋冬轮回着过，他这园子就没有不开花的时候，花草茂盛的时候，甚至快把这老头的小木屋给盖上了，谁也不知道那屋里有什么老头也不让任何人进他的屋子。

村西头住着个小果子。

或者说，村西头刚搬来个小果子。小果子，今年十岁，大父母都在城里打工，姑姑陪着她，负责给她做做饭，洗洗衣服。小果子同别的十岁小姑娘有些不同，别的小姑娘都喜欢布娃娃，喜欢拉着小伙伴玩过家家。小果子却不是，她喜欢绘画，喜欢书籍，她有一套旧蜡笔和一个破破烂烂图画本，这个本子里记录着小果子所有的情感和思绪——那是她的大宝贝。

村里没有学堂，光有个上了岁数的功用小型图书社。村里人可以去那借书，不收费，只要在管理员那里登个记，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可即便如此，村里人仍不肯走进那个地方。在几本破书面前，农事显的格外重要些。读书社每天只有两个人进进出出，一个是我们的小果子，另一个是村东头的怪老头

小果子，每次去图书社都要带上她的蜡笔和画画本，每次都会找一个地方坐下，开始画画。偶尔她也会找一本儿童书翻一翻。每次她也都会遇见怪老头，就这样日复一日，小果子和怪老头相识了。

“ 嗨！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怪老头小心翼翼的坐在在一边，顺便偷看她的画。

“我叫小果子。”小果子头也没抬地回应道。

“真好的名字。”怪老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我在画你。”

“画我？”

“没错，画你。”

怪老头有点惊奇，他直勾勾的盯着小果子画纸上的那支卷起来的报纸，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

“这怎么会是我呢？”怪老头越发摸不着头脑。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读书的大人。我姑姑说，女孩子要学会做饭，织毛衣。不应该读书画画。因为那是没有用的事情。而你不一样，你在读书……你瘦瘦的，又读书，还长着灰灰白白的头发，我觉得你是一张老报纸。”

怪老头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大笑起来。

“你是个天才，小丫头。”

“以后我就叫你报纸爷爷吧。”

那天起，小果子去图书社的目的不再只是读书和画画，而是去找报纸爷爷。

怪老头也从来没有想过，在他平淡的日子里，会突然闯进一个小果子。

“报纸爷爷，你看！”小果子，坐在窗边的位子上，指着天空。“天上有一朵云，圆圆的，好像罗恩妈妈烤的肉饼。”

怪老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天上有一片云，是圆的。

“我感觉这更像一颗小果子。”怪老头笑眯眯的看着小果子的侧脸，看着从窗外吹来的风拂过她的短发。

“报纸爷爷，天上有什么？”

“天上有一座大城堡。”怪老头想都没想。

“真的吗？”小果子激动的跳起来。

“一定是真的。等你长大，长的高高的，就能看见那座大城堡了。”

“爷爷，你家住在哪里呀？”

“看！”怪老头指着远处一个被绿植覆盖的小房子。

“好漂亮！”

“你说它漂亮？”

“没错！只有精灵的房子才有绿色的墙！”

“怪老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第一次有人夸他的房子漂亮，也是第一次有人把它比喻为精灵的房子。

怪老头还没缓过神来，小果子已经拿起画笔开始绘画了。

“这个送给你。”过了一会儿，小果子把画好的画从本子上撕下来，递给怪老头，画上画着一个绿色的小房子，房子周围有精灵在飞，房子的门口站着，怪老头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法杖。

“真好看，和我的房子一样好看。”怪老头小心翼翼的把画折好，塞进自己破旧的衣兜里。

冬天就要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小果子的姑姑给她织了一条红围脖，小果子每天都围着新的红围脖，冒着风雪去找报纸爷爷。

小果子走向图书社，发现怪老头早已等在那儿，头上挂了些霜。

“果子呦，你终于来了，这里太冷了，爷爷带你去精灵小屋吧！”怪老头冻的牙齿打颤。

“去你家？”小果子兴奋得问。

“没错。”怪老头说着牵起小果子的手，两人一起走向精灵小屋，村里的邻居无一不向小果子投来诧异的眼光，这小孩怎么还和怪老头混在一起了呢？

到了门口，怪老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铁锁，一片花园映入眼帘。虽说如今已经入冬，但怪老头的花园一点不发眼色青的松，红的梅，黑的枝，白的雪。雪还裸出些棕色的土，不怕冷的小虎皮猫趴在上面，梅花上松枝上都挂着晶莹的雪花，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金黄色的光，活像精灵的翅膀，院子里的角落，还有一颗干枯却强劲的苹果树。

“哇！”小果子目瞪口呆，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地方，像小泰迪和玛丽的秘密花园一样，只是少了玫瑰。

“爷爷，为什么没有玫瑰？”小果子没头没脑地问。

“玫瑰的花期还没到咧！”怪老头边说边穿过花园间的小径，打开了小木屋的门。“果子，快进来，这天儿可太冷了……”

小果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钻进了小木屋。

怪老头的屋子也很漂亮，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大的书房，书房的四面墙边全部都摆着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只是有点陈旧。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套桌椅，桌子摆着点心和茶水。多好的地方呀！这就是精灵的屋子吗？小果子的眼睛定格在大大的书架上，她甚至觉得这间小屋子装的是全世界。

“果子，来！”趁小果子发愣，怪老头早已班好高，凳子放在自己的大椅子旁边。“快来吃点心！”

小果子坐在高凳子上，一点不见外的拿起桌上的点心。

“报纸爷爷，你怎么有这么多书呀？”

“交不到朋友，就和它们交朋友呗！”

“报纸爷爷，你为什么没有朋友？”

“唉，境界至高即孤独……”

“这是什么意思啊？”小果子歪着脑袋看着怪老头。

“等你长大，自然就明白了。”

“哦……”小果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报纸爷爷，你现在有朋友了！小果子就是你的朋友！”

怪老头转过身子看着小果子笑，顺手拿了一本书，开始给小果子讲故事。

日子像水一样流过时光的河，小果子，吃了一肚子怪老头的点心，听着怪老头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讲着讲着这春天就来了。

怪老头的花园一片生机勃勃，各种小果子叫不上名字的花都开了，整个花园五彩缤纷，春意盎然 。小果子最期待的玫瑰鼓出花骨朵儿来，小鸟小虫，还有小花猫都到这儿来凑热闹。

小果子，跑到花园躺在湿乎乎的土地上，任凭阳光在她身上游走，她望着蓝天，还想着天上的大城堡会是什么样子。

“对了，报纸爷爷。娘说，要带我去城里念书！”

“你要进城？”怪老头立刻停下手里的农活。

“嗯，进城念书，学知识！”

“念书好……念书好……”怪老头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他难受的不得了。“念书学知识，将来才能有出息。”

“报纸爷爷，等我长大了，念好书了，是不是就会有很多很多钱？”小果子猛地坐起来。

“对呀！”怪老头有点魂不守舍。

“到了那时，我要给你买好多好多苹果树。”小果子嘴角微微上扬。“那样你就不用再为那个不争气的果树发愁了。”

怪老头苦笑了一下。

“好，爷爷等着你的苹果树！”

小果子，进城那天怪老头站在村头，远远的望着她，看着小果子扎起了小辫子，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出了村子，看着小果子远去的背影，怪老头的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又过了几个年头，小果子在城里过的很好，成绩也不错，可他始终忘不了报纸，爷爷忘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终于她决定在这一年的假期，回去看看报纸爷爷。

于是他带上一包苹果树种，踏上了征程，她兴奋的不得了，一直在想要和报治爷爷说些什么。

到村子的时候已然是黄昏了，小果子一路跑到村东头，终于看见了夕阳余晖下的那座小屋。

“报纸爷爷！报纸爷爷！是我！我是小果子！”

小果子，跑到门口使劲的喊，没有人回应，大概是报纸爷爷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了吧……小果子试着推门才发现门根本没有锁。

小果子穿过熟悉的花园，推开小木屋的门，把整个小木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报纸爷爷。

小果子失落地走向书房，坐在了木椅上。

忽然他发现桌上摆着她最喜欢的点心和一封信，信上写着几个大字：写给我的小果子。

小果子拆开信封——

小果子：

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的报纸爷爷已经踏上旅行，我知道你一定会带着苹果种子回来，因为我的小果子从来不会违约，爷爷去那个天上的大城堡了，还记得爷爷给你讲过的那个大城堡吗？那儿有精灵，有仙女，有魔法，当然还有很多很多会结果的苹果树，但这些都比不上我的小果子，爷爷很想你，请你原谅爷爷的不辞而别。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念书，要出人头地，记住果子，你是最棒的小姑娘，你是个天才的画家，爷爷住在城堡里，什么都看得到，爷爷会看着你升学，看着你的头发，越来越长，看着你长成漂亮的大姑娘，看着你嫁给一个朴实的帅小伙，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儿，都不要害怕，爷爷与你同在。你给爷爷的画，爷爷一直带着呢！

又及：桌上有你爱吃的点心。

来自爱你的报纸爷爷。

小果子呆呆地坐着，和报纸爷爷在一起的日子如同电影般在她脑子里播放……即便他的苹果树没有结过果，但她愿意做他的果子——永远做他的果子。

阳光的最后一点金光消失在天际。小果子突然想起一句话：境界至高即孤独。

原来古怪的从来不是怪老头，而是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