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枪口

80.

非洲的风景很美，美得连最好的画家都留不住在画纸上面，没多少人知道这些、除非他们亲临此地，至少Michael是这么认为的——

他聘请过许多大师为他作画，事实上庄园里到处挂着画，对于一个想象力杰出的艺术家来说，肖像画不一定需要拘泥于现实里的镜头，MJ大部分肖像都和致敬历史上的名家经典有关，他可以是拿破仑、可以是神话里的主人公，各式各样满足他幻想的可能，他甚至让他的御用画师为Martha和孩子们画过几幅肖像，并心满意足地挂满他们居住的房间里。

Michael对非洲土地的喜爱，当中是有抱着对自然与艺术融合的敬意存在的，英美媒体总喜欢把非洲营造成又脏又乱的样子，这根本不是真相，就像他曾经开演唱会去过中国香港和台湾——那里无疑是繁华都市，然而在美国媒体的镜头里，则成了昏暗的落后的模样。媒体的虚假迟早会被民众所发现的、他坚信着：所有把观众或受众当成傻瓜的人，总有一天会失去可信度与市场，群众理应团结一致地进行抵抗而不是轻信。每每想到操纵舆论的媒体和盲目受其摆布的群体，他的内心都会生出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受他的影响，Prince和Blanket到过非洲几次，他们也觉得这里的风光很是惊艳。要说到现在两个孩子还对贫富两者认识不大、那是假话，在庄园里结识到其他的同龄伙伴、加上多次出远门，以及Michael每次带他们看望福利院孩子之前多次的温柔强调：“……不是每个孩子都会这么幸运拥有一切的噢，所以请不要在你们的朋友面前炫耀自己拥有什么，也不要居高临下地可怜他们——我永远教导你们的谦逊，一定要记住这个词，我们应该为能帮到他们而感到幸运，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既然我们被命运眷顾了、就得伸出援手……”Michael讲话常常是一大段一大段的，音量小而语气温和，有时候Martha都觉得他有点唠叨。Prince和Blanket虽然听得次数多几乎已经会背下来，但并没有表现得不耐烦的样子，他们兴致勃勃地陪着Michael一起给每一个电动机器人玩具装电池，在他们出生以前，很少人会愿意陪他做这种类似流水线的无聊工作，毕竟明明他是可以让手下的人去干的。

寻求投资这个正事其实不用耗多久，他流连忘返的是这里的美景和氛围感，真可惜这一次旅程只有他一个人，想起Martha做生意后不敢离开加州半步，他难免有些郁闷，同游景点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建医疗设施的计划做习惯了也没什么难的，他毕竟不缺钱、像好设备和精英等等要的不过就是钱，所以这次旅程没耗费他多少精力，当然他睡得依旧不怎么好就是了，睡眠和饮食两者一直是他为数不多完成得不功不过的日常任务。这晚他又习惯性地躺床上想半天自己的规划或规划以外的事——根本没必要多想的东西，但他长期控制不住地去想。大概过去三个小时他才开始迷迷糊糊地入睡。

不久，似乎在睡梦中听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伴随着叫他名字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他越来越清醒的意识告诉他助理从不这么冒失地拍门、除非有天大的急事，他挣扎着爬起身，脚步不稳地开了门锁，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几个助手，他们也像是刚从睡眠惊醒那样，然而表情无不扭曲又痛苦、正上气不接下气地组织着语言。

“到底什么事？”他不明所以地揉着眼睛，忘记自己还顶着一头鸡窝乱发和穿着睡衣。

“……夫、夫人她——就在半小时前，牵涉到一场命案中，和她约谈生意的克希玛·福勒，他死了。”

为首的、在平日里算是最得力的一位，终于鼓起勇气，用最简洁的话说出最意想不到的事实，其他人深吸了口气继续补充道：

“按目前的初步调查是酒精猝死，但死前夫人和他的争吵等复杂的因素，对她非常不利……”

“以及，刚刚夫人的医生打来说她怀孕了，已经是第八周。”

这些消息任何一个让此刻的Michael来消化，他都得耗费好几个小时，更别说这一切突然而来，他整个人懵在原地，感知力在这一秒钟极速地下降，从视野到脑神经、从头到脚的恍惚无力，而画面感正颠三倒四地冲击着理智，终于他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呼吸，声音好像都在发抖：

“……请帮我安排好最快的私人航班，可以吗。”

人们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他关上房门，思绪乱成一团，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乱、不能慌乱，要是他也不够冷静，她怎么办？

Michael马上联络的是Martha的随行人员，接贝弗利电话的是另一个助理，她激动得快哭出来似的：“It\'s Mr Jackson！It\'s Mr Jackson！……”

待在病房接受警员询问的Martha不便谈电话，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幸好到目前为止交涉的警察们态度算是不错。而那位接通Michael电话的女士尽力冷静地叙述完全部她所知道的事，Michael也尽量镇定地听完，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荒唐程度彻底刷新了他过往的意识——他从没有亲眼见过克希玛·福勒，所听到关于这个人的都是好的一面，但是原来这只是所有阴谋下的铺垫吗？重点是，像福勒这种浸润于、混迹于上流势力争斗场的家伙，有什么必要做到这个地步——谈完生意后逐渐对Martha出言不逊，直到贝弗利因厉声喝止被福勒扇晕在地，要夺门而出的Martha一把将攥着她的手腕的福勒推开，对方的头撞到玻璃茶几、失去意识，之后再没有醒来……

等Michael赶回去，这么多个小时法证科的确定性尸检结果也会出来，初步判定是猝死、不管后续检测有什么变化，他想这明明跟Martha没有关系！一个健壮的青年不可能撞了下脑袋就死掉，除非这是一场提前部署完美的蓄意谋杀。每一个细节都这么精妙这么巧合，根本不可能是意外，尤其发生在Martha Kate的身上——作为他的妻子这个身份，以及他们近期在别的领域取得的亮眼成绩，这些原来依旧加速着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变故及不幸。Michael想到了很多人，可能趁机报复打压他们的人，他不确定是哪一个、或是，哪一批。

“夫人身边有律师陪着，她可以不用理会警方给到的某些询问……”他的下属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跟随他一起跑行程和待在庄园的两批人在上飞机前就已经开始进行信息交接，并以最高效的方式查清克希玛·福勒这个人、及到底那不足两小时的会面发生了些什么意外。“……我们查到福勒他有脑血管方面的遗传病史……生活中离不开几种用药——我们还没查清楚是些什么药物。”不知怎么地、也许是看到自己老板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汇报工作的人有点胆战心惊：“我们初步预计极有可能是某些药物和酒精发生反应、加之情绪激烈引发的猝死，当然，据法医那边给的数据，最精确的结果需要在24小时后……”

“另外，福勒家族现在毫无理智、乱成散沙，经历了丧子之痛、克希玛还是最受宠的孩子，像他们这类人行事嚣张、这时对外发表的言论太有倾向性了，他们势必肯定追究到底……按照夫人的处境，被当作替罪羔羊以二级误杀起诉的可能性非常大……”

“……Son of a bitch.”一直沉默不语听着汇报的Michael突然低声爆了句脏话，令在场的众人大为震撼，和他共事了那么久，除去那一次跟巴西官员开会谈安全管控的破事谈了三四个小时、好不容易结束后他忍不住说了一句“Damn！I thought these motherfuckers would never leave！”以外，已经有太久太久没见到过这么气恼的他了。果然脾气再好的人被逼急了也会爆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这种明显在逼他上绝路的下三滥手段。

整个机舱一时间轻悄悄的，每个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异响。离到达目的地还有20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