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山已成血未干，万古功名缘此身（三）

“公孙大哥，还有多久才能到，我都走不动了。”

　　“没事，快了，喏，前面就是了。小妹啊，大哥给你说，咱们台家最讲究的就是个吃苦耐劳了。你看旁边那个酸不溜秋、整天只知道读书写诗的柔士都坚持下来了，咱可不能说不行，不然会丢咱台家的脸面的。”

　　旁边一位头戴幞帽的柔士头也不扭，哼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赶。

　　战争爆发后，星宇帝朝、禹迹、紫廷等顶尖势力极力宣扬所谓的“志愿者精神”。于是乎，各路人马怀揣着不同的目的前往被占领区救助当地居民。这其中，又以商人和柔、台两家为最。

　　“啊，终于到了。公孙大哥，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然先发粮食吧，不对，都干旱这么久了，估计他们更想喝水吧！还有衣物也得多添点，我还带了胭脂和帝苏最新的香水，保证把这里的女孩儿打扮的和其他地方的一样，不，是更漂亮。”说着，少女便停了下来，时不时鼓一下嘴，片刻后，兴奋地跳了起来，“对了，我有办法了，咱们可以施粥呀，这样他们既可以解渴，又可以解饿了。嘻嘻，我是不是很聪明呀？可是该怎么组织呢，会不会很难呐？这还是我第一次施粥呢，有点小激动哩！”

　　在少女的言语间，一行三人已到了一座村庄。

　　“这座村庄是半年前沦陷的，当时还被放了一把火。现在的许多村民都是从其他占领区迁来的。”

　　只见一匹快马从村庄内飞驰而去，一个人影似的东西顺着马蹄滚到了路边。

　　“讶！谁啊，这么没道理。喂，你没事吧？”少女抱着箱子向那个人形物体跑了过去。“啊！这，这是死的。死人，死人啊，这是。”

　　少女指着地上的尸体半天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个人略感好奇，走了过去，看了看女子指的方向道：“怎么了，饿了？没事，我看刘二家里刚下了一锅，不知道是哪来的一个女娃娃，可惜了。这个太老了，还被马蹄子踢过，已经不好吃了，就算去集市上也卖不出什么好价。”

　　“什么，这，吃，吃……”少女震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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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谢谢你们，如今村子里的一切都是你们带来的。今天大家可以随便吃了。”

　　这是一场宴席，更是一场喜宴。在乱世中，儿女的出生想必是痛苦的，也是最体现人性复杂的。

　　“想当初啊，别说孩子了，我们连自己都养不起呐！谁家的小孩不是被卖掉就是被交换吃掉了的。哪能想到还有余粮、闲钱养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儿啊！”

　　“滚，滚，俺不想见到你们，滚！”在众人的贺喜、感谢声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一位声音越喊越大，状若疯狗的妇人在冲着柔、台两家的三人吼道，像是在害怕，在发泄，但不管怎样都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愤怒与无助。

　　“诶呀，秦家妹子，好好的日子，这是干什么呐！”一位大汉连忙上去准备拉住那妇人。

　　“唉，这就是世道呐！”一名明显与其他人不同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三人身边。那名台家男子扭头看了看，不禁有些疑惑。而中年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只是自顾自的感慨道：“这也是位苦命人呐！她家闺女前几天失踪了，后来在村东刘二家门口发现了一颗被斧头砍了扔掉了的人头，才知道是被刘二家下了锅给吃了。唉……”边说，中年男子边摇了摇头。

　　这时，秦家妹子不知哪儿来的怪力气，把周围几个人都给甩了开，指着周围破口大骂，“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得俺家闺女，还俺闺女命来，还俺闺女命来！”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少女似乎受到了惊吓，慌忙跑到两人身后躲了起来。

　　“率兽相食，率兽相食啊！真没想到书中的描述竟会在现实中看到。”

　　“是啊！可是咱们已经努力了，至少如今已经比咱们刚到时好太多了，只是粮食快不够了。主要是这连年干旱，庄稼也种不了啊！”

　　“其实就算能种也留不了。”中年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下负责管理这方小镇。”

　　“你是官员？没看出来呀！”少女有些惊讶。

　　听出了少女的不敢置信，这位小镇管理者面容上的愁色又重了几分，道：“唉，人之间的差别不仅是身份上的，更是物质上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至少在这里大家都可谓是均等的。”男子正了正色，表情严肃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这几天村子里的变化还是要感谢你们的。”

　　“哦？‘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知执事又有何难事？”

　　“唉，诸位还记得那秦家妹子吧！这年头受这无妄之灾的又岂止她家闺女。帝国的财富靠的是商贸、战争掳掠和农业。近年来干旱的严重，帝国又蓄意挑起战争，资金都投入到了军备上，尤其是各地驻军的粮食需求，那些达官显贵依然如旧，但我们这些小官小吏却被克扣，与平民无异。前几天，我的妻子为了维持家里的开支便把，便把自己给卖了……”

　　“卖了？！”

　　“嗯，东市那边专门有这些个地方向行省高层提供货物。一些调教的好的婢女、歌姬、舞姬甚至是落魄贵族、小贵族都会通过那里被出售的。其实这些就算是奴隶了，只不过品质比通过战争掳掠来的要好。”

　　第二天的清晨要静得出奇，少女等人后来才知道是行省的一位将军打了胜仗，将财富转回国内要经过这里。

　　齐整的排列，柄刀执盾，披着不知刀痕几道的盔甲，声势壮大，震撼人心。军队的后面押着一批批神情不一的俘虏、奴隶以及一车车金银珠宝。

　　在县镇官员的极力挽留下，将军便多呆了一晚。接着就又是一次宴席，不过要更庄重、宏大。

　　“将军，下官在镇东市觅了一件上好的货物，希望能献给将军。”说话的是一位行省官员，不过在这样一个军政当道的时代，讨好一位将军显然是更有出路的。

　　在将军的示意下，一名披着名贵丝绸衣裳的妇人被送进了大厅。

　　宴席上，一位中年男姓官员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夫人，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瞅了瞅左右，慌忙地将头低了下去。

　　似乎是察觉到男子的动作，将军略有玩味地看向他，道：“怎么，这位官员有什么问题吗？这件事你又是怎么想的，是什么意思呢？”

　　男子很想拒绝，但他却很清楚这位将军的秉性，咬了咬牙，道：“下官，下官并无异议，下官也愿将此妇献于将军。”

　　“哦？既然这样，那，接下来还有个小游戏，你也一起来参加吧！”说着，便将酒杯敬向了柔、台两家的两人，“本将军还得感谢你们几人这几日来的奉献。对了，听说你们一共是三人，那一个呢？”

　　公孙男子面色不悦地回道：“舍妹身体抱恙，正在屋舍内休息，就不劳烦将军关心了。”

　　“那怎么能行得？”座位上，将军的笑意显得更浓，“来，等着，让本将军亲自去请她过来。”

　　话音未落，台家公孙弟子早已面露怒色，起身拍案怒喝道：“尔敢！”

　　中年官员看了看周围，连忙起身赔笑，“将军不必动怒，还请下官前去将那位姑娘带来，并劝劝这两位。”

　　村庄内，早已怒不可遏的两人大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仅把自己的夫人送给了那所谓的将军，难道还打算把其他人也给送过去……”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你们赶紧带着那位姑娘跑，一会儿我回去后就是你们把我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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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在中年官员的家门外，一道虚弱的身影努力的敲了敲门，然后用一只颤抖着的手递进去了一封带着红色的信，含糊不清却又努力地说道：“劳烦执事将此信带出去交给柔家或台家，在下在，在此定将感激不尽、结草衔环……”

　　看着信纸，这位小镇负责人想起了几个时辰前他对这两位外地人说的话，陷入了沉默。

　　“拒绝，拒绝有个屁用！你敢拒绝，他就敢杀你。激起民愤，激起民愤又如何，他是带兵入城的，他是个将军，是个将军，你知道吗，你懂吗？只要他能平息，管他是杀了还是埋了，国家在意的不是这些，从来不是！国家在意的是他带回来的那些：俘虏、财富，可以供上层享乐，可以供帝国继续征战。他们眼里从来没有这些民间的、底层的蝇头小利。人命关天？笑话，光帝国境内一死的人都不止这些，只要国家还能正常运转，只要他们的利益未受侵犯，他们便不会管。你当现在还是那个时代吗？现在TM是诺曼联邦！就算还是又如何，国家利益、帝国荣誉，这些玩意儿不向来如此！”

　　第二天，在昨日举办宴席的院落中多了两颗人头，一颗是妇人的，脸上是绝望与木然；一颗是少女的，脸上是怨恨与不甘。再后来，人们发现那位中年官员在家中自尽，房间中没有一个字，仿佛是对这个世界、这个世道已无话可说。

　　不知过了多少天，诺曼古城斗兽场内，一名男子带着满身爪痕、咬痕以及兵器的伤痕向一只不知从何处运来的老虎疯狂的扑了上去，从他已显露出白骨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疯狂地挥舞着利刃，在老虎身上砍出一个鲜红的字痕--台。不知是力已尽，还是在挑衅，他的每一次挥舞都未刺中老虎的要害，可是那遍体的鲜血却一次次积攒着老虎的愤怒。

　　终于，怒火中烧，一张血盆大口迎着男子冲去，利刃再一次被挥舞，新的伤痕又一次出现在老虎的身上，再然后，一把利刃向观众台处飞去，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也随之发泄而出，“去你妈的蛮夷之邦，禽兽也，不，连禽兽都不如，老子不干了！”

　　场上，一名男子赤手空拳的冲着老虎的利齿迎了上去。片刻间，地上只余一堆白骨夹杂着碎沫肉屑，仔细观察的话，或许还能看到残皮。

　　几天后，一封来自诺曼占领区的血信震惊了诸天万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