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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星灵记》 空灵鼓 著

笙情-d072

【简介】

腊月初九,天上双星异象。

预言称异象之下出生的孩子命中注定称帝。

谁知却是两个女孩?!

她们身处异国,天生敌手,却又机缘巧合,亦师亦友。

一场场阴谋揭开,最终登顶帝位之人究竟是谁?

【正文】

元德三年腊月初九,天寒地冻,凛风瑟瑟。

五更初晨,第一声报晓鼓自奉阳城门传出,波涛一般朝城内滚滚而去。霎时间,熹微晨光携着蒙蒙轻雾款款降临,城中之景,宛若仙境。

若在往常,鼓声停息不久,街上便有了生气,市坊店铺纷纷开张经营,车马往来,人声渐沸,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只是今日,都已临近正午,街上仍静悄悄的。

百姓们闷头在家,安分守己,谁也不愿在今日出风头。特别是家中有临盆在即的妇人,家人便会格外小心,好吃好喝好伺候,像供神灵似的祈求腹中孩儿晚些出世,哪怕能推迟到第二日也好。

若是万分不幸,胎儿呱呱坠地,清亮的声音不消多时便会招来街头巡视的官兵。他们手中的短刀坚刃锋利,眨眼的功夫就已刺穿新生婴孩鲜如凝露的肌肤,殷红鲜血顺着刀侧汩汩流出。作为巡管都城的老手,他们对生离死别、亲朋情分早已看淡,只要皇命下达,便会全数照做,即使今日皇帝要他们下手的是这样一群弱小无辜的鲜活生命。

一切都源自半年前忽然传入坊间的那句谶语——“腊月初九,双星曜日,帝王之命也。”

传说此语出自星官王诘大人,此人为官数十载,潜心研道,精通星象,所道之事无事不灵,先帝在时便颇为受宠。新皇即位后,更是对王诘的话信任有加。

由此说来,普通百姓更没有怀疑的道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腊月初九出世的孩子便会成为海宫下一任帝王。随之而来的是满城上下人心惶惶。若这个孩子生在帝王家便罢,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中,岂不是要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当今圣上又如何能容忍撼动国本之人存在呢?

因而没过多久,皇帝便下了令,坊间凡是腊月初九出生的婴儿,格杀勿论。

可同样的情形放在皇宫内,就大不一样了。

年初开春,海宫皇后有喜,举国庆贺。时至今日,已九月有余。皇后初次遇喜,宫中上下都极为重视。因皇后产期凑巧就在腊月,这个孩子还未出生,便被众人寄予厚望。皇后怀胎六月时,皇上就为腹中胎儿测了字,取名为“伶”,意为“伶俐聪慧”。

皇后所居的宛心宫也几经修整,焕然一新。屋内多了不少闲时散心的玩弄摆设,院中也依照皇后的喜好种了芍药牡丹金盏菊。宫里吃穿用度皆有补充,奴仆婢女也是平日的三倍之多。

只是,这番隆重倒也不全是好处。皇后自小性子宁静,最不喜热闹,看见宫里生人渐多,总觉得不适应。加上有孕之人本就贪睡、体乏、不愿活动,皇后便很少出屋,多半时间还是侧卧于塌,安享清闲。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五更鼓过,皇后乍一睁眼,怎么也睡不着了,口干舌燥,温热难耐。起身披上绒锻披风,纤手托着腰,缓步走到院内。院中凉风习习,竟还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自里屋急匆匆冲出来的裘婆子担心皇后受凉,一把将她的披风收紧了。

“不碍事的,裘姑姑。伶儿今日格外活泼,老在我腹中翻动,我就是想休息也不成啊。”皇后用手轻抚着隆起的肚子,语气略显疲惫,想必真是被这孩子折腾得不轻。

“小皇子这是耐不住寂寞,想早点见到娘娘和陛下呢!您可得赶紧回屋歇着,一会生产最耗气血。您从小身体就弱,要是没了力气,可就遭罪了。”裘婆子一边说着好听话,一边搀扶着皇后小心回屋。

“裘老婆子,你这张嘴怎么这样晦气!娘娘怎么可能有事?小殿下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当然会保佑娘娘平安。”犟嘴的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净伊,女孩虽生得清弱,小小年纪,却谁也惹不得,在宛心宫也是一副掌事嬷嬷的意气样子。

“净伊,不要乱说!”皇后及时打住了净伊的话,娇目一瞪,立刻严肃起来,“且不说这谶语是真是假,就说这孩子是不是生在今日都还没个定数。若是按太医所说,要到腊月下旬伶儿才会出世呢!”

“这个嘛,娘娘不必担心,小皇子吉人天相,自己会挑日子的。”裘婆子护着皇后的肚子,眯眼笑着说。

一旁的净伊刚要伸手帮忙,却见皇后黛眉急皱,面色煞白,一只手捂在腹中央,喘息声愈来愈重,眼见整个人就要跌坐在地上,身体也逐渐使不上力气。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净伊一下子慌了神,纤细双臂撑起皇后的身子,一只步摇斜落偏髻,正刺向净伊手腕,皮肉之痛袭来,净伊却无暇去管。

“快来人呐,娘娘晕倒了!”裘婆子一句话,偏殿正殿几十口人纷纷忙乱起来。不出半个时辰,太医赶到,屋里拉起了红绸锦缎,端盆换水的婢女进进出出,面露急色,万分紧张。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皇后早已筋疲力尽,额间汗珠密布如雨,皙白的双手青筋暴起,而双手里紧攥着的绣罗绸带,早不知被抓损了多少条丝。口中喃喃的呻吟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吼出来,再到失了力气,喑哑难言。

“怎么回事?为何屋内没有声音了?”等在偏殿的新皇齐知让顿时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回陛下,娘娘生产不顺,又昏过去了。”老太监颤巍巍拱进身来,谨慎答道。

“那皇子呢?”齐知让又问。

“皇子……自然是还在腹中。”

“都快到子时了,怎么还没出生?”齐知让拍案起身,端起桌上的青花套盏,端详许久,却连喝茶的心思也没有了,转而将它们沉沉砸在桌上。屋内众人吓得齐齐跪地俯首,不肯出气。

“来人,把王诘给朕叫来!”

老太监连滚带爬退出屋,把一早便侯在殿外、鬓发斑白的老者带了进来。

“老臣王诘参见……”

话音未落,王诘先挨了重重一记打,打他的不是他物,正是自己半年前献与陛下的玉卦签,其上还刻有自己亲笔写的谶语。

“你可知罪?”齐知让怒目圆睁,面色阴沉,一脸被戏弄的不甘不悦。

“老臣……不知。”

“不知?好啊!”齐知让叉腰踱步,阴晴不定地忽又笑起来,“真该把你儿子王明章一起召来,让他来说说,刑部侍郎的父亲、举国敬重的星官,欺君罔上,该当如何?”

“若老臣真犯了欺君之罪,陛下但惩无妨,可陛下至少要让老臣死个明白!”

齐知让听得王诘这般肯定,不由得冷笑一声,“当初是你告诉朕这谶语的,双星曜日,帝王之命……那你倒是说说,今日可有此天象?”

“这个……老臣确实未观测到。”

“再说皇后母子到现在还陷于危急,这孩子能不能生在今日都不一定。难道你想说这谶语是在告诉朕,要把祖宗基业拱手他人,江山不保,海宫将亡吗?”

“老臣不敢。”王诘惊恐,战栗躬身,不敢再多言半句。

殿中重回静谧,龙威震震,气氛阴森可怖。灯光晦明不一,萧索照落,将齐知让一张青俊坚毅、柔中带刚的面庞衬得愈发明亮,眸中光火隐隐闪烁,似在沉思。

齐知让如此重视这谶语,倒也不全是因为它出自王诘之口。若是换作旁人说了同样的话,他仍会信服无二。齐知让太需要这个孩子了。自登基以来,他的心头总燃着一团火,一团心怀抱负却不得施展,大丈夫屈居笼中的愤恨之火。他虽然身居皇位,却被盛太后牢牢控制,如笼中金雀般被玩弄股掌。

几年间,他妥协了无数次,心痛了无数次,也焦急难言、彻夜难寐了无数次。盛太后的哥哥官居丞相,在朝中结党营私,他忍了;强迫他娶了盛家小女为妃,他也忍了,可到今日,立储之事,关系国本,若他还不能自己决定,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义?

只要有了这谶语,他便可以毫不犹豫立皇后之子为太子,即便是太后也不得不从。可若是这孩子出了任何差错,太后必会逼他立盛玉儿所生之子为太子。若皇位真交给盛玉儿之子,那时这海宫姓齐还是姓盛,就两说了。

齐知让想到这儿,不禁紧握双拳,心中不平之气难以按捺。

王诘见齐知让迟迟没有反应,便知其心意不定,自己或许还有转机,连忙开口辩解,“请陛下相信老臣。今早老臣为皇后娘娘腹中胎儿卜了一卦,的确是齐国齐家、复兴皇室的吉卦。日后海宫有难,这小皇子便是变数,可保海宫逢凶化吉,气运回转。”

“卦签呢?快给朕看看!”

“陛下莫急,老臣已将它带来了。”王诘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只三寸玉签,恭敬呈递到齐知让手中。

签上一点墨色,被四周星象包绕围保,正是小皇子无疑。万象所指,众星向心,果然是帝王之气的好卦象。只是墨点之旁,不知为何生出一点朱砂色,刚烈似火,让人心神难宁。

“为何朕的伶儿身旁,会有一点朱砂?”齐知让用手轻拨着纷乱卦象,墨点与朱砂点似并蒂双莲,同根同生,相依相伴,难分难舍。

“这……”王诘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陛下可还记得老臣先前谶语所说的‘双星曜日’?”王诘话音越发艰涩,自己也早是汗湿青衫。

“此言何意?”

“依照卦象,腊月初九出世的婴孩,应当还有一人,和小皇子自小同命,气数相仿。”

“那此人又是谁?”

王诘哀哀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头。天下之大,何处去寻这一个人,况且生辰时日,根本无从查起,随意指认的罪名扣到任何一个孩子身上,必然又是哀声阵阵的生死相别。

“算了,”齐知让自顾自答下去,“既然朕已下令,今日之内,坊间所生之子格杀勿论。那这个人是谁也不重要了。”

王诘心中一震,即便了然于心,也断不敢妄加评说。卦象乃是天命,岂是人力能改?既然卦签上的朱砂仍在,那孩子就还活着。可若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陛下只会妄生猜忌,再行杀戮,不知道多少幼儿又要因此丧命。思来想去,还是住口方为上策。

齐知让还盯着卦签出神,凌空忽而划过一声清灵啼哭,坚强有力。庭中木叶生风,鸟鸣不止,甚是灵异。

王诘这时抬头,只见窗外一团金光徐徐掠过游云,夜幕之下,竟呈现出旭日初升的浩荡奇观。一团金日侧边,两点星辰相伴划行,横断长空。

“陛下,是双星曜日,双星曜日啊!卦语显灵了!”王诘观星多年,也是初见奇景,震惊激动之余已是语无伦次。

就在此时,宛心宫的嬷嬷冒失地闯进偏殿,礼也未行,就急着报喜,“恭喜陛下,皇后娘娘为您诞下了位小公主。”

“公主?你说皇后生下的是位公主?”齐知让眉头紧锁,神色惊恐。

“千真万确。小公主生得伶俐可人,娇容似皇后娘娘,英气又像陛下。”嬷嬷只顾着回话,来不及抬头看陛下神情,再回神时只见齐知让恨恨地咬着牙端坐桌旁,丝毫不像是高兴。

“陛下,要不要奴婢将小公主给您抱来瞧瞧?”嬷嬷探出头,脂粉覆盖的脸上带着谄媚气。

“滚!”齐知让气道。嬷嬷还没逃出,桌上那副青花套盏先摔了出去。

“王诘,这次你又怎么解释?难道要朕立一女子为太子,遭天下人耻笑吗?还是说与伶儿同命的另一人会篡权夺位,海宫江山不保?”齐知让话音吼出,心中怒气还是难以平复。

“这个陛下大可放心,既然墨星是位公主,那颗同命的朱砂星也必是女子……”王诘刚想解释,一记算签又被掷在前额上。

“陛下息怒,何苦为难王大人呢?”门外忽现一娇媚女声。那女子巧笑嫣然,缓缓移步,用呢喃细语柔柔地替王诘开脱。此人就是盛太后侄女、海宫丞相盛昌平之女盛玉儿。

“皇后刚生产,贵妃不替朕好好照顾皇后,跑来偏殿做什么?”齐知让冷眼一瞥,心中渐渐升起一道疑雾。盛玉儿此时赶来,想必是替太后来看笑话的。

“臣妾参见陛下。”盛玉儿不急不慌端庄行了礼,婉声又道:“臣妾刚从姐姐屋里出来,见您迟迟不去,想来是有公务在身,抽不出空。就自作主张,将小公主给您抱来了。”

齐知让向后一望,几个婢女果然抱着金丝锦缎襁褓,而为皇子准备的襁褓中,安然躺着一位稚嫩女婴。不知是出于为人父母的本能,还是那婴孩实在生得惹人怜爱,齐知让净生出想要靠近的冲动。

即便他心里知道若依谶语,女子称帝,实在不祥,必会招致祸端,这孩子定不能留。

婴孩的小手从襁褓中伸出,好奇地探寻着四周,小嘴张大,洪亮的哭声立时传来。初睁的双眸乌黑清亮,似流珠灵动,纯真的脸上不带惧色,对周遭的危险也毫无知觉。她的颈后生了一抹黑记,像是被人用墨点染的梅,小巧玲珑,映在一片柔软的雪地上。

“伶儿,是朕的伶儿。”齐知让再不迟疑,从婢女手中接过孩子,端详许久,不忍放下。

说来奇怪,在齐知让怀中,小公主却不哭了,直愣愣地盯着这个片刻之间一纸诏书就能将她置于死地的父皇,反常地笑了起来。

齐知让不自觉露出慈笑,逐渐出了神。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孩子呢?”盛玉儿柔声问道,可说出的话却似利剑般残酷无情。

“这是贵妃要问的,还是太后要问的?”齐知让警觉地反问道。

“现在问的人自然是臣妾,可若是陛下不能早做决断,问出此话的人就是母后了。”盛玉儿说完便笑,玉手轻抚过那孩子的面颊,故作怜爱地望向她。

“你回去告诉太后,朕要留下这个孩子。”齐知让语气深沉,不像是在商量。

盛玉儿不反驳也不答应,仍旧立在一旁。

“怎么,贵妃是怕太后不同意吗?”

“恐怕就算母后同意,也有人不同意吧!”盛玉儿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话音刚落,宛心宫的嬷嬷又狼狈奔了进来,“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她……”

“皇后怎么了?”齐知让不顾阻拦,径直奔到皇后屋内。

皇后卧于床边,手持利刃对向自己,清冷的面容下带着不曾有过的果敢坚决。

“皇后,把刀放下!”齐知让向前一步,皇后的刀刃便更逼近三分。众人皆怕,跪于地上,四周隐隐传来哭声。

“臣妾不忠不孝,生下孽种,望陛下准许臣妾和伶儿一同受死。”皇后持刀跪下,白衣之上血色未褪,虚弱的身体斜倒在一旁。

“皇后这是做什么?朕几时这样说过伶儿?皇子也罢,公主也罢,都是朕的孩子,朕怎会忍心杀她?”齐知让机敏,及时冲过去按住皇后手腕,命人将刀取走,转而将皇后抱回床上。

“万万不可!这孩子出生便是带了谶的,什么双星曜日,帝王之命,哪里是个女子受得起的。若这孩子将来真是个为害纲纪的红颜祸水,还不如现在便杀了她。”

“皇后!”齐知让此时才像真的生气了,厉声喝道,“朕不许你这样说孩子,听见没有?”

“可是陛下,臣妾不说,不代表旁人不说,海宫有谁不知道王大人的谶语灵验,他若说公主是帝王命,朝中大臣岂会坐视不理?”

“朝中之事,朕自有决断,不劳皇后费心!”齐知让一把抛开怀中的皇后,置气一般对奴婢们寥寥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陛下……陛下……违背礼法,国将不国!请陛下三思!”

冷空长寂,独留皇后一人之声绕梁不绝。

齐知让离开宛心宫,心口像被磐石截堵,悲怮难耐。他与皇后成婚七年,自以为早已彼此相知,可为何在自己最需要她支持的时候,她却畏葸不前,拿什么纲常礼法束缚他。

难道太后垂帘听政,握权不放,就是遵守纲常礼法了?

这日齐知让心绪未平,却已经坐在朝堂之上。身后珠帘窸窣晃动,不用回头,他便知道那人来了。

盛太后一身素衣,束腰广袖,腰封穿金线绣了牡丹花,雍容华贵。珠肌光润,盛装严端,单看一眼便知已是久居深宫之人。

“陛下今日怎么格外安静?”盛太后讥讽道。不等齐知让答话,她便掀起珠帘走到王座旁。

一众朝臣跪地高呼“太后千岁”,气势壮阔,齐整划一,有如军队。

此情此景映在齐知让眼中更显得讽刺。可朝堂之上,他想怒却不能怒。

“朕……”话音倏地落寞了。

“陛下若是有话不便说,不如哀家替陛下来说。夜里,皇后诞下一女,确是在腊月初九。”太后神色端庄,无常地念出这些话,朝中瞬时议论纷纷。

朝臣之谏,异口同声,无非是要求齐知让斩杀公主,以绝后患。那些声音在齐知让听来纷扰刺耳,却避无可避。

“够了!”齐知让骤然起身,一袭龙袍卷起风声阵阵,朝臣们大气不敢出,阶下一片死寂。

“这个孩子,朕不会杀!”齐知让攥紧拳头,自言自语一般,“若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朕还算什么皇帝?”

“陛下,身为皇帝,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如今皇后之女身负谶言,这是妖邪之气,若有一日谶语应验,女子当权,祸乱朝纲,陛下悔之莫及!”盛太后威言劝道,毫不妥协。

“朕,心意已决,绝不后悔。”齐知让慢慢转过身,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朕已经答应母后,下令斩杀坊间腊月初九出世的婴孩,难道现在,母后连朕的孩子都不放过吗?”

“陛下心慈,哀家知道。但心慈者难为君。陛下首先是位好国君,其次才是好夫君,好父亲。在国事面前,不应有任何个人情分,陛下应该清楚。”

“既然如此,母后何不将朕的子嗣赶尽杀绝?从此无牵无挂,母后再也不用为后宫任何事烦恼,岂不称心?”

齐知让此番话一出,自己也觉得心惊。阶下的朝臣,不少都是盛家羽翼。公然顶撞母后,无异于当众树敌,将自己置于困境。

不等齐知让出言解释,丞相盛昌平先从众臣中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年轻气盛,阅历尚浅,不理解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也是情理之中。还望娘娘和陛下静心消气,以和为贵。”

盛太后沉沉舒了口气,一副宽宏大量的释然模样,缓缓退到珠帘后的座塌上,朝盛昌平又问,“那么依丞相看,哀家与皇帝,孰对孰错?”

“回太后娘娘,臣以为此事不应局限于眼下局势,还应纵观古今,着眼大局。”盛昌平自若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丞相将古今之事,条分理析地说给诸位听一听,也好让陛下明白。”盛太后不顾齐知让拦阻,兀自命令道。

齐知让眼见盛太后与盛昌平一唱一和,不用问便知是预设之局。而盛昌平口中的那些陈年往事,齐知让也早一清二楚。

二十年前,南山之役,先皇亲自率兵攻入琉璃,战必胜,攻必取,军队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可正值意气风发之时,琉璃突然来了一位高人,无名无姓,相貌平平,却有盖世奇功。

一人一剑,横扫千军,气势如虹。不出半日,万人精兵竟溃不成军,分崩离散。

自那以后,海宫和琉璃以北水为界,南北并立,独自为政,多年来相安无事。

而战后才知,这位力挽狂澜的琉璃恩人,不是别人,正是海宫皇后的生父简随。

盛昌平见齐知让掩面出神,已将他的心思猜出一二,急忙又作提醒,“陛下不要忘了,皇后乃叛臣之女,家族本性,最是难除,如今再加上这谶语,小公主日后必将做出背君叛国之事……”

“背君叛国?你们倒是一个个口口声声忠君效国,可朕的话,又有谁听从?”齐知让声音清冷,神色黯然,怔怔自嘲道。

朝臣皆怕,跪地齐呼恕罪。只有盛太后一人仍神态如常,低头轻叹,又道,“也罢,既然陛下执意留下公主,多争无益。哀家倒是有一法,不知陛下可愿答应?”

齐知让背后霎时泛起一片薄凉,隐隐觉得不安。

盛太后端坐于塌,雅致异常,轻启朱唇,娓娓道来,“南山一役,海宫败了。败不在人,而在功法。简家是武学世家,其祖先曾创立绝世武功朝暮字诀,从此威震武林,名声渐起。因其威力过猛,其后百年,这武功便遵从简家家训,朝字传男,暮字传女。朝暮合璧,共同击敌,优势方显。”

齐知让仔细回想起南山决战之观,时隔多年,犹觉得惊心动魄。那时自己年纪尚小,随母亲躲在屋内,月下远山,笛声轻灵,其间隐约可见一人幽影,潇洒自得,绝世凌尘,似踏歌而舞。而这似柔实刚的清奇武功,正是朝暮字诀。

“哎呀,娘娘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心直口快的护国将军鲁一听完盛太后所说,立时心急如焚,一拍脑门便脱口而出,“皇后娘娘是简狗贼的女儿,小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如此说来,不都是简家血脉?不算近亲,也有远缘吧!要是暮字诀传给了小公主,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功,她……她……”鲁一将军一时语塞,说不清楚。

“将军所想也正是哀家所想,”盛太后怜怜叹了口气,继续说,“若小公主真做了暮字诀主人,势力就难以控制了。所以哀家才想,请陛下出面,让皇后交出暮字诀,存于皇宫,从此不再由简家保管。没有了暮字诀,皇后母女对朝廷的威胁便小了不少,陛下愿留下这孩子也无妨。”

“简直荒唐!皇后自小和父母离散,一直陪在朕身边,从未习武,更不曾接触简家人,哪儿来的暮字诀?”齐知让心急辩驳,语速也不自觉加快了。

“哀家当然相信皇后不会暮字诀,可不会不等于不知。陛下细想,南山一役后,简随将朝字诀带去琉璃,简家众弟子也随之而去。可暮字诀却从此匿迹。简家竟然放任如此神功消亡,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盛太后所言不假,这二十年间,不论朝廷还是坊间,不知有多少人试图寻过暮字诀,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可惜,莫说习得功法,就连这高深武功的影子都不曾见过。

思考下来,齐知让自己也忍不住怀疑。要说海宫有什么地方,既能避开江湖侠客,又能远离军府官兵……不就是皇宫吗?

而宫里最有可能掌握暮字诀之人的确就是皇后。

可皇后刚刚生产,身体虚弱,昨夜又心神不宁,几欲自戕。齐知让实在不忍此时去宛心宫,再向她提什么暮字诀。

良久,齐知冷笑一声,岔言道,“既然母后早就有此推断,为何还要等到今日?如果想知道皇后是否留有暮字诀,母后自己去问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拿朕的孩子作为要挟?”

“陛下与皇后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皇后对陛下也最是信任。同样的话,哀家问不出,皇帝便问的出。”盛太后舒雅一笑,淡定又道:“小公主之命,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满朝文武也随声附和,跪地请命,望陛下早做决断。

齐知让环顾四周,这万人之上的偌大宫殿,寥寥算下,竟无一处可以容身。他是皇帝,却早已没有选择的权利。

“钟和!”齐知让不得不下令,“现在带人去宛心宫,告诉皇后,暮字诀和小公主,二者择一。”

“这……”俯身领命的护卫钟和不禁为难,“事关重大,若皇后娘娘执意不从,又该如何?”

“抗旨不遵,依律当斩!”盛太后厉声命道。

“臣遵旨。”

宛心宫前。

小太监急急慌慌边跑边喊,“娘娘,娘娘……”

“你要做什么?皇后娘娘还睡着!”净伊叉腰把着门,一扫帚挥下去吓得小太监一激灵。

净伊定睛一看,这小太监竟是皇帝身边的慎公公,语气立刻恭敬了三分,心里也觉得忐忑。

慎公公丝毫没有责怪净伊的无礼,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赶时间,喘着粗气奔进了屋。

“慎公公,您怎么来了?是不是皇上今日上朝出事了?你说话啊?”皇后暗觉不妙,挣扎起身问道。

慎公公倒是想说,可一路从正阳殿奔到宛心宫,早就没力气开口了。

净伊看了皇后眼色,连忙从旁端了盏温水。慎公公才喝了半口,稍适润了润喉咙,又急着说道,“皇上刚下了旨,要您暮字诀和小公主二者择一。”

“二者择一?”皇后忽觉眼前一亮,“难道朝臣没有为难皇上?我的伶儿……也不是非死不可?”

“的确不是非死不可。”慎公公安慰道,“可您拿的出这暮字诀吗?”

慎公公又强调了一遍,皇后才刚回过味来。自相识以来,皇上虽知道她是简随之女,却从未问过暮字诀半句。如今落井下石,拿幼女性命威逼之人,也定不会是皇上。

慎公公见皇后不答,心中已有了答案,又说,“奴才不跟您卖关子了,实话告诉您,就是皇上派奴才过来的。”

慎公公说完,从怀里掏出本旧书,书封上题着“暮字诀”三字。

“皇上让奴才告诉您,一会钟和将军来宣旨,您把这书递出去便是。”

皇后接过这书,双手不自觉颤抖起来,眸中泛起泪光,转而丢下书,掩面而泣。

“娘娘,奴才知道您虽然自小离开简家,但血肉相连,您还是简家人。祖宗家训到您这儿毁了,您肯定难受。可是现在,真不是哭的时候!”慎公公搀起皇后,又劝道。

皇后不言,回眸望着刚被吵醒,呜呜啼哭的伶儿,心下一沉,恨恨地说,“叫皇上放心,本宫定会交出暮字诀。”

半月后,北水河畔,琉璃海宫之界一歇脚驿站内,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失踪多年的暮字诀找到啦!”天生长了一副精明猴样的店小二最喜热闹,专挑人多的时候,站在一旁,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还无人接话,就听见簌簌几声脆响。眨眼之间,九枚冰冷尖锐的淬骨钉一招齐发,将店小二头、颈、腋下、心旁、四肢各处包围固定。店小二动弹不得,急得直哼哼。

这淬骨钉的主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高手舒罗。此人样貌精诡,生来一副急脾气。

“说!这暮字诀现在何处?”舒罗一把揪起店小二的衣领,不由分说盘问起来。

“客官……有话好说,别……别动手。小的说!”店小二连忙求饶。舒罗一松手,他便四肢瘫软地从墙上跌下来。

“小的说是说,客官听听便是,可千万别动邪念。这地方单是说出来,怕是小的就要折寿十年,要是客官您再因为小的一句话送了命,小的就是立刻死了也难赎罪了!”店小二两手一拍,皱着眉,一脸为难。

“嗯?还敢耍花样?”舒罗又一扬手,店小二立刻被吓唬住了。

店小二压低声音,吞吐道,“暮字诀不在别处,就在皇宫。听闻腊月初九皇后生产,生了位小公主。陛下拿小公主性命相要,这才逼皇后娘娘交出了暮字诀。”

“什么?娘娘生了位公主,那这谶言……难道说海宫,要女子掌权?”坐在一旁吃面的客人也禁不住参与进来。

“哎呦,”店小二急得直掌嘴,“呸呸呸,这话现在可不能乱说了。皇上都降了旨,说这谶语是假的!”

“假的?王诘大人之谶,还会有假?”

“哎呦,更别说什么王诘……还大人?王先生刚被贬官放逐了。欺君之罪,唉!说不定哪天咱们在这儿聊着天,就见着他了!”

“小二,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这没影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座中一人高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店小二笑咧了嘴,得意起来,“客官也不看看小店在什么地方,向南跨一步就是海宫,向北跨一步,就是琉璃。两国交界,鱼龙混杂,想打听什么打听不到的!”

“哎,我看不尽然。”一位老者突然起身,佝偻着身子接道,“单说别的消息也就罢了,你这消息来自海宫皇城,可不是一般人够得到的地方。我猜,你这两天,怕不是遇到官爷啦!”

“啊?”店小二吓到腿软,可仔细回想起来,近半月来店中并没有来过贵客。

不过要说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店小二转转脑子还真想出了点眉目。

三日前,临近打烊。店小二正打着瞌睡,忽然被剧烈敲门声惊醒。推门一看竟是位妇人,黑衣黑袍黑珠簪,发间别致插了朵冰雪玉花。妇人怀抱一黑绸襁褓,襁褓内毫无动静,想是这孩子跟着妇人一路颠簸,此时也觉得累了,便睡了过去。

见有客人来,店小二立刻上前招呼,“客官住店吗?”

“不住!”妇人面带倦色,气息急促,抱着孩子从旁坐下,斜瞟了店小二一眼,又道,“劳烦店家来一碗水,再来一碗米汤。小孩子有些饿了。”

店小二一边答应一边觉得奇怪,看来这妇人并不是孩子的母亲。

不多时,一碗飘香米汤和一碗温水一齐摆在了这妇人面前。

妇人拾起木勺,舀起米汤轻轻吹凉,对着小孩子嘴边送去。可那孩子不听话,就是不肯喝下半口。一勺米汤也被白白浪费,洒在地上。

店小二是个热心肠,实在看不下去,挽起袖子便朝那妇人走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地教训起来,“我说客官,这孩子睡着觉,怎么把米汤喂进去?您是没带过孩子吧!”

“不劳您费心!”妇人一把合上襁褓,警惕说道,像是店小二再靠近一步,便会偷走那孩子似的。

“哎呦,客官,您就给我吧,要是饿坏了孩子,您赖上我们店,我也不好跟掌柜交代!”店小二听不出好赖话,竟出手和妇人撕扯起来,几番纠缠后,孩子没抢过来,倒是将襁褓一角微微掀开。

“这……这……来人呐,有鬼!有鬼啊!”店小二只是瞥了那孩子一眼,便吓得跌坐在地,浑身发抖。

那妇人看见店小二这个反应,倒像是意料之中,神情有些愧疚。躬身道了歉,一本正经解释起来,“这娃娃不是鬼,她只是病了,很重的病。”

妇人说完,爱怜地望了望怀里因为骤冷而蜷缩一团的小人儿,心疼地用脸贴紧襁褓,想让孩子暖和一些。

“原来如此。唉,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得了如此怪病!实在可怜。”店小二说着说着鼻头发酸,再问不出别的。

“非也,非也!”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惋叹,“天道轮回,人各有命,幸也不幸,不幸也幸。何来可怜之说?”

店小二一回头,看见在店内休憩的老乞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过来,看来他和妇人的对话,老乞丐都听到了。

“我说你个老乞丐,想不到人穷志不穷,还念过几年书?”店小二调侃道。

老乞丐对店小二的话全然不在乎,也没想着要找他理论,而是径直走到妇人面前。

“姑娘莫怪,老夫有几句话想问姑娘。”

妇人疏疏行了礼,点头默许。

“姑娘怀中是个女孩,没错吧?”

妇人点头。

“这孩子身后脖颈处可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朱砂记?”

妇人点头。

“那这孩子,可是腊月初九所生?所生之时可是深夜?孩子出生时,是否天现异象?”老乞丐情绪逐渐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妇人越听越奇,这个人怎会对孩子如此了解。可惊讶之余,还是点了头。

老乞丐一口气问完,双目露出喜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喜极而泣,“老天助我,可算让我找到了!”

店小二一听腊月初九,立刻汗毛树立,恐惧之至,忙问道,“客官怕不是海宫人吧?”

妇人不知店小二此话何意,只好如实说,“我和孩子自琉璃来,要去海宫逃难的。”

让妇人这一提醒,店小二才意识到前不久琉璃北疆发生叛乱,琉璃皇帝派其子襄王前去镇压,双方血拼多时,死伤无数,甚至连襄王也不曾幸免,正值壮年却殒命沙场。如今战乱虽平,但内耗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各自逃难。

“姑娘,听老夫一句,海宫可万万去不得!”老乞丐起身,语重心长地劝起来。

妇人眸中露出凄楚,像是有什么难处。

“没错,千万不能去。”店小二也在一旁帮腔,将谶语一事仔细说给妇人,又道,“现在风声正紧。客官是不知道,腊月初九那天,海宫新生的婴孩全被下令处死,骇人得很。你这孩子正是腊月初九所生,还生了一副怪模样,自然更危险。”

听到这儿,老乞丐躬身上前,颤巍巍伸手要去碰那襁褓。妇人警觉,一把将孩子移开。

“姑娘放心,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奇怪事没碰过。区区一个小婴儿,吓不到我的。”老乞丐一再劝说,走到妇人近旁,一把掀开被角。

婴儿瘦弱不堪,四肢扭曲,聚结一处。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小嘴长得极大,却就是发不出声,双目紧闭,模样痛苦。

“若姑娘执意带这孩子去海宫,不出三日,她必死无疑。”老乞丐神色严肃,不像再开玩笑。

“老乞丐,看不出,你还懂医术?那你可知这孩子得了什么病?”店小二好奇问道。

“姑娘,若老夫没猜错,这孩子的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老乞丐继续猜测道,指着小婴儿的手对妇人说,“这孩子生下来就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可那人又没有杀死她,想必只是是怕她日后习武卷入纷争,而并非起了歹意。”

老乞丐见另外二人听得入迷,皆未说话,索性继续解释下去,“这断筋的手法很是熟练,根根精准,分毫不差。想来此人不是学过医便是练过武。我看姑娘的打扮,家中应当有人故去不久,而且,姑娘气质不凡,至少也是琉璃官府出身。如此推来,我好像知道姑娘是谁了。”

“既然您知道了,就不要说了。”妇人眉头紧锁,神色黯然。

“唉!看来姑娘不是去海宫逃难的,而是去寻仇的!”老乞丐哀叹道。

“实不相瞒。”妇人只好承认,“掌门临终时毁了这孩子的手脚,为的就是不让她日后为襄王殿下报仇,深陷纷争。可我作为观内弟子,目睹襄王被害,掌门自尽,怎能袖手旁观?这个仇,自然要报。”

老乞丐听完,慌张地摆摆手,“姑娘的心情,老夫能理解。可以姑娘一人之力,怕是报不了仇。”

“老伯,您博学多识,可否指点一二,告诉我如何才能报仇?”妇人心急问道。

“这个不难,只需一人相助即可。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乞丐用眼神指了指襁褓中的小婴儿。

“孩子?”妇人一惊,惊慌护住手中襁褓,轻轻拍哄,“不会的!我答应过掌门,绝不会让这孩子与复仇之事有半点瓜葛。”

“姑娘,大错特错啊!这孩子是生于乱世的不世奇才,乱,可定国,和,可安邦,国运气数,悉关一人。天命难违!她是注定要卷入争斗的。若执意让她避世远争,她便失去了存于乱世的意义,早早就会夭折了。”

妇人登时脸色煞白,惊恐异常,“难道我不让她远离争斗,就能让她能活下来?”

“也不尽然。此女要承天之大任,必受常人所不能受之难,方能历劫重生,逢凶化吉,保住性命!”老乞丐少做沉思,深沉说道。

“您既然如此说,看来是知道保命之法了?”妇人眸中忽而闪现一道光,仿佛看到最后一丝希望。说完,妇人立刻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望高人赐教,救救这孩子。”

“姑娘请起,不必客气。老夫这里的确有三条保命之法,只要姑娘悉数照做,便可保这孩子无事。第一,姑娘现在不要去海宫,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姑娘先前所在之地对这孩子最是安全。至于复仇之事,大可从长计议。”

“第二,这孩子身份特殊,父母又双双出了事,朝党之争,任谁都留不下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世。”

“至于第三……”老乞丐捋了捋灰白夹杂的胡子又说,“最关键也最难做到。这孩子要女扮男装,自小如男儿培养,万不可让人知道她是女子之身。刚才看见姑娘进屋,我便帮这孩子算了一卦,这孩子死时着一身红衣,头戴金步摇,浓妆艳抹。所以,这些女子的东西,姑娘一定仔细看管,不能让孩子碰到。若有一日,孩子这副打扮,便是死期将至了。”

“多谢高人指点,我一定照做!”妇人说完又要跪下谢恩,却被老乞丐拦住。

“姑娘不用谢我,我这样做,不仅仅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帮这个国。只有这孩子能救海宫,老夫必须留下她。”老乞丐坐到一旁,黯然叹气,没来由的突发感慨,“海宫,气数将尽了。”

“哎,我说你个死老头,怎么说话这么晦气,要是哪天海宫也像琉璃一样打起仗来,咱们还能有这么安稳的日子吗?”长久沉默的店小二终于开了口。

“难道不生战乱,就算是国泰民安,就算是安稳日子?”老乞丐不知为何生起气,一双圆目瞪向店小二,目光炯炯有神。店小二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不曾见过的风骨神韵。

老乞丐激动着又说,“当今海宫,皇帝年轻,太后把持朝政,安插心腹,朝中乌烟瘴气,一盘散沙。真正为陛下着想,为国担忧,为百姓谋福的又有几人?一句谶语,到头来竟成了太后的利器……她不过就是想逼娘娘交出暮字诀罢了。”

“你说什么?”店小二突然来了兴趣,“难道就是那个以一敌百,战无不胜的朝暮字诀里的暮字诀?”

“除了这个,还有哪个?”老乞丐神色忧伤,又道,“陛下不得不降旨,让娘娘在小公主性命和暮字诀中选一个。哪个母亲会不选自己的孩子?”

“这么说,失踪多年的暮字诀一直留在皇后手中?”妇人也觉得好奇,忍不住插言,“难怪这么多年,无论怎么打探都无下落。”

“那暮字诀现在在哪儿呢?”店小二又问。

“自然是锁在皇宫。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太后怎么舍得拱手他人呢?”老乞丐嘲讽地说,店小二和妇人却越听越不明白。

“等等,你刚才说的娘娘,可是皇后娘娘?”店小二脑子一激灵,立刻反应过来。

“算了,都到了这时候,说不说也没区别了。的确是皇后娘娘。”老乞丐答道。

“那就是说,皇后娘娘生了位公主?那谶语难道是说这公主要做皇帝?”店小二没觉得有多惊恐,反倒好奇起来。

“从今以后,再没有这谶语了。”老乞丐恨恨说道。

“这是为何?”店小二不解。

“为何?因为这谶语是假的。”

“王诘大人之谶,怎会有假?”

“以后也别说什么王诘了!”老乞丐厉声喝道。

“又是为何?”

“王诘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因为说了假谶语,贬官流放,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啊?”店小二一脸不相信,“还有这等事,你不是在骗我吧!传的沸沸扬扬的谶语,当真是假?”

“哼,真真假假,老夫死后,自见分晓。”老乞丐说完,气息不稳,剧烈咳嗽起来,晃悠悠正要离开。

“且慢!”妇人突然叫住他,“还没请教恩人姓名,日后再见好谢谢恩人。”

“你问老夫?”老乞丐自嘲地笑笑,指了指自己身前一口破布袋,“自己看便是。”

店小二也是好奇,急忙跟过去瞧,那布袋上绣着两个字,绣字虽脏,却工工整整,笔力刚劲。

只可惜,店小二不认字,端详许久也只是记个大概,刚想再问,却见老乞丐已经上楼。

那字店小二不认得,妇人却认的。眼前这老乞丐,竟是名震海宫的星官王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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