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先生在街上捡来的。那年家乡大旱，没有粮食没有收入，我们只好逃往南京的亲戚家，却不料我与父母亲在路上失散。那年我只不过十岁，先生十六而已。

我被先生带回园子时，他领着我去见了师父师娘，师父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又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的没用的东西”，年少的我哪见过如此阵势。师娘怕我难过，对我笑着“孩子你一定饿了吧，走，我带你吃饭去。”

“既然想要在这儿有口饭吃，就必须学能耐，挣钱才成，咱庆熙园可不养闲人。”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后来我便与师娘学起了小曲儿。。。。。。

先生是师父的亲儿子，却与平常徒弟待遇一样，稍不留神背错了词，一个耳光毫不犹豫的甩过来。“接着背！要不然今儿晚上这饭呐就甭想吃了。”师父总是特别严厉。先生好像并不在意耳光带来的疼痛感，继续背了下去，可是晚上的饭桌上也未见到他。相比之下，师娘就很温柔，细声细语，我觉得不像是北平的姑娘，倒像是江南水乡的温柔女儿。

转眼我来庆熙一年了，学艺也一年。家里人也并未找过我，可能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孩子，况且师兄师姐们待我也很好，每次想家的时候，我如此安慰自己。

“。。。这佳人越思越想越伤感，泪珠儿点点滴滴不住的倾，睡卧在房中只等死，恨不能五常已到赴幽冥，一连几日断茶饭。。。”

“哎，小煖，你这《遣晴雯》唱的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嘿，说不定啊，你就是继师娘的下一个角儿呢。你知道吗，话说当年啊”三师兄说着学起了师娘的样子“师娘可是红角儿，也不知道咱师父用什么把师娘骗。。。哎呦呦，谁啊，介是干嘛啊”三师兄摸着被揪红的耳朵嘟囔着。

“这样话多，如果师父知道了，你知道下场吧。”蒋师姐眨了眨眼，师哥果真不说了，窜到一旁背起了词。师姐是园子里最好看的女孩子，也是脾气最火爆的，却对我十分好。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我曾问过她，她却也只是眨眨眼。

“小煖，这是我刚买的梨花膏，来，尝尝。”我拿过一片放入嘴中，真香，看着师姐笑着的模样，心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师姐好。师姐可真好看。

在园子里练功的日子很枯燥，日复一日的唱着戏词，感叹着佳人才子的分离悲欢。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跟师兄们出门演出。师兄们在旁演出，我在便边听边准备着，等着演出，也好让师兄们歇一歇嗓子。

今日风大，天色也不好，眼瞅着要下雨的样子，观众也寥寥无几，于是我们便赶在日落前收摊了。

我们还未进门，便听到了里面吵闹的声音。

“你就是新来的，模样倒是不错”“哎，新来的，你可要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

我扒开师兄师姐，瞧见了一个好看的男孩子，被人群围着的他，手足无措，似是很不自在的样子。

“围在这儿干什么，难道不练活儿，脑子里就会记得词了吗，啊，赶紧给我滚去练活儿！你给我进来！”师父从里屋出来看见这般情形，黑着脸丢下这句话又转身进了屋，我们便都散了，到旁边对活儿，练身段。那个男孩儿跟师父进了屋。等到他出来时，我瞧他眼圈红红的，我想定是被师父骂的。

“你好，你是新来的徒弟吧，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余煖，师兄师姐们都叫我小煖。”

“我。。我叫。。周航。。”他只说了一句话，便不愿意再多说，声音清冷，倒是跟他的形象很符合。我悻悻地走到一旁，同师姐讲起了话。

今日是先生从外地演出完回来的日子，听说在上海的演出十分成功，上海的小姐们都特别喜欢先生与他的搭档。

“上海啊，嚯，那叫一漂亮。哎，咱就吃的来说，可比咱吃的精致多了，那个菜跟花儿似的。。。”小杨哥哥跟我们讲着大上海的繁华，我们瞧这也高兴，想着大上海的美好。先生在一旁淡淡的笑着，轻言道：“上海再繁华又如何，我倒觉得北平更好。”

为什么北平更好呢，因为，北平有他喜欢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