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之星

“师傅？师傅——”

在警幻低头愣神的空隙，玉天玄将手伸到了警幻面前晃了又晃，叫唤着警幻——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困惑的。要知道，警幻是一个行事雷厉风行的人，一天之内愣神的次数不可能超过两次。可是自从警幻从教堂出来之后，就隐隐的有些不太对劲。顺便提一句，警幻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嗯……啊？”警幻这才回过神来，瞥了眼玉天玄满是担忧的桃粉色星眸，淡淡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哦……诶诶，你快看！是流星！”当玉天玄依旧有些纳闷的时候，天空中的一道光亮又吸引了她。她一只胳膊揽着警幻那单薄瘦弱的肩膀，一只手指着深蓝色的夜幕，颇为兴奋地数着一颗又一颗划过的流星，“一颗、两颗、三颗……我天！居然有那么多！看来是流星雨呢！师傅师傅！你不打算许个愿吗？”

“许愿吗？”警幻饶有兴趣地看着正揽着自己玉天玄，浅笑着，就连那宛若一滩死水的黑色眸子也被眼前的流星雨激起了点点涟漪。她决定逗逗玉天玄，于是便故意板下脸，从鼻腔内闷哼一声，道，“嘁，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许下的愿望怎么可能会成真呢？再说了，如果真的成真了，那还要努力做什么？”

“啊……”玉天玄有些失落地松开了警幻。挠了挠头，强行打起精神说，“欸嘿嘿……也是哦……我之前许下的生日愿望也没灵验嘛……”

一看着玉天玄很是失落却又不得不藏起一部分失落，做出一副“没关系”的表情，警幻就有点心酸——

这个乖徒弟不仅仅是她的徒弟，发小，而且还是一个合格的知己。她的喜，她的忧，恐怕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阿玄”知道了吧……警幻是一个喜欢奚落人的家伙，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嘲讽玉天玄。说起来，很多时候，警幻也是一个任性的人——毕竟是个女孩子，总会有闹小脾气的时候。每次默默包容她小脾气的人，都是这个宝贝徒弟呢。

想到这，警幻便微微地偏过脸，不让玉天玄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歉意的意味说：“嘶……真是麻烦……咳，算是为师错了啊。其实……只要别说出来，愿望，还是会灵验的嘛。好了好了，趁着流星雨还没过去，先去许个愿吧。”

“诶？！”听着语气，对方一定是很惊讶了。

唉，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没去过太虚幻境历练过……果然还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警幻这样想着。

玉天玄闭上眼，双掌合十，浅浅地笑着，默默地，默默地在心里埋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师傅和我，能够一辈子平安喜乐……“

她低声呓语着。

随即又睁开神采奕奕的双眸，看着警幻。

她的眼睛很好看——是桃粉色的桃花眼。在漫天流星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精致。她的眼睛中，是一望无际的星河，是还未被世俗所玷污的那种纯洁。警幻见过不少好看的眼睛，可惜大部分的眼眸中都是复杂的人间烟火，并不是这样的纯净。星星的光芒在她的眼中微微地震颤，流转，摇曳着，真的像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她的眼中，是有星星的。

如同星星的碎片一般，在一片桃粉色中灼灼的发着炽热的光芒。如果长时间盯着她的眼睛，会有一种误入桃林的感觉——大概就是，五柳先生笔下桃花源中的那种“……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那种感觉了吧。警幻常常在想——这家伙，上辈子是不是一个桃花妖精，生活在桃花源中，一辈子平安喜乐。

想到这里，警幻又想起了《诗经·周南·桃夭》中的一句短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几千年前的古人也着实是有才——你想想啊，一个无名氏，竟用一杆平平无奇的笔，在历史上留下了这样让世人代代相传的诗句。虽不能说是像青莲居士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那样脍炙人口，也不能评其像是少陵野老的“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那样充斥着勃勃生机。但在字里行间，仿佛真的能看见桃花在盛放着，盛放着。很干净——真的很干净。没有战争中呛人的硝烟，没有官场上的纸醉金迷，没有喧嚣城市的灯红酒绿。

突然，防空警报再一次地，凄厉地尖啸起来——警幻微微蹙眉，随即便循声望去——是核电厂。每一个北府所投资的核电厂中，都会配备一个防空警报设备。一旦有直径超过一千米的大型不明飞行物接近核电厂五十千米时，这个警报器就会发出警报，在极短的时间内计算出飞行物的坠落速度、逃跑时间以及所产生的能量等等。

不等警幻大声提醒玉天玄，一颗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的“流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她们所在的地点迅速坠落着——

警幻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流星——她希望这最好仅仅只是流星。

因为如果是什么核武器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已经不仅仅是会不会丢掉性命的问题了，这个问题能够牵扯到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旦爆发，那就不再是冷兵器的过家家游戏了，而是——热核武器的主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什么飞行物迫降……

但那个结果会更糟。

几年前的北府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传了过来之后，师傅就一病不起；师兄师姐还有自己的同门都在外应战；而自己作为北冥府的下一任家主，不仅仅没有本府的本姓血统，还什么忙都没有帮得上。其他府邸的女眷每每来至北府时，都会给她施加无限的压力——

“呵呵，真是可笑……让外姓族人来掌管自家府的未来……”

“真不知道北寒江那个老家伙脑袋是不是锈逗了……”

“啧啧，还是一介女流……不好好的在府里学习三从四德，净添些那么多的麻烦，整出那么多的幺蛾子……真是可悲可恨。”

流言蜚语，逐渐地埋没了她的呼声；冷嘲热讽，逐渐让她认清了事实。

果然，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在此之后，她去看了最后一次心理医生。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太虚幻境，将每一小时的时间都延长至一年的时间。她在强迫自己成长——

很快——那颗“流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光芒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

走马灯开始在脑海中飞速的浮现——像是放电影一般，一个又一个的画面急速地闪过。警幻无法回忆起记忆之海中的那些脸庞——唯一一个清晰的，终究还是那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少年。

多么可笑啊——临死之前最熟悉、最亲近的人的脸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了，却还能清晰地记起一个从未遇见过的异世少年的脸庞——

“You are my new dream.”

一句英文在警幻的心底清晰地浮现。

她闭上了眼睛。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玉天玄的眼睛——如果是行星坠落，那么在进入大气层的那一刻，它就会变成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如果燃烧温度够高，那么在它接近地面的那一刹那，一切鲜活的生命将会在一瞬之间化为灰烬——

她们已是在劫难逃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