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风晴雪少恭，谢谢你帮我找回哥哥。

欧阳少恭举手之劳罢了，只是还要请晴雪一定帮我见到女娲娘娘。

少恭清隽的面容染上了风尘，眼里布满血丝，下巴甚至带着青色的胡茬，是晴雪从没见过的狼狈。

她还记得那天一向沉稳的欧阳少恭慌慌张张跑来问屠苏，打听程舞的去向。

可屠苏哪里知道，程舞为了不让他越陷越深，早就和他断了联系。

她就像一阵风，来时气势汹汹，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却又悄无声息地离去，无迹可寻。

然后晴雪就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双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绝望压抑，像是破除了什么封印，一瞬间，尸山血海，白骨森罗。

晴雪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戾气深重的男人是她记忆里儒雅随和的挚友。

那段时间，她亲眼目睹欧阳少恭是如何疯狂地寻找程舞。

日以继夜，不眠不休。

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消瘦，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可那双眼睛却愈发深沉，每当晴雪无意间看到，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挣扎着要逃出来。

然后过了不久，欧阳少恭就不声不响离开了琴川。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尹千觞——也就是晴雪的哥哥风广陌。

目的就是为了让晴雪帮忙，帮他见到女娲！

他现在把所有的东西都抛下了，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找到程舞。

他不在乎风广陌恢复记忆，也不在乎屠苏知道自己就是屠灭乌蒙灵谷的凶手，更不在乎自己谋取焚寂的事被众人所知。

他通通都不在乎了！

他们若想复仇就来杀自己，可现在，谁都不能阻止他找到程舞，找到他唯一的救赎。

欧阳少恭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女娲的雕像。

泥塑的雕像，刻画的栩栩如生，一抹灵光投入其上，一个清丽绝伦的投影浮在半空。

女娲太子长琴，你找本座何事？

欧阳少恭少恭想请女娲娘娘垂怜，帮我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女娲哦，你想求本座？

女娲太子长琴，你获罪于天，不思悔改，竟然妄图以焚寂祸乱人间。你可知罪？

女娲话题陡然一转，秀丽的柳眉微微皱起，不怒自威。

欧阳少恭俯身作揖，纳头认错。

欧阳少恭少恭认罪。

他自称少恭，是因为太子长琴早就死在了榣山，活着的只是欧阳少恭。

而欧阳少恭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第一次向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承认了自己有罪。

欧阳少恭罪神但凭女娲娘娘责罚，只求能告诉少恭心爱之人的下落。

从前他被打落凡尘，身子被踩到了污泥里，看起来像是丧家之犬，可一身傲骨顶天立地，从来没有向天上那群虚伪的神服输。

可如今为了程舞，他折了腰，曲了眉，打碎了傲骨，在昔日的仇人面前卑微乞求。

原来爱到深处，是会让人失去自己的。

女娲太子长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重情。

女娲眼神微动，像是感叹，又像是赞许，更像是嘲讽。

欧阳少恭缄默，保持着作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