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嬿婉回了钟萃宫，却见海贵人从正殿出来，嬿婉只得服了服身，请了安。海贵人却是行色匆匆，并没有关注一个小宫女。叶心则是紧跟其后。嬿婉则是悄悄凑在正殿外一隅听着正殿里面的响动。

钟萃宫正殿里安静得如积久的深潭一般。纯嫔见四下里无人，方沉下脸来，攥紧了绢子，恨得眼中含泪，道：“上回海贵人让本宫留意的，本宫一一去探听了。真不想，那帮人竟是这么听皇后的话，害本宫的三阿哥。表面上疼爱三阿哥，实际上什么也不教，什么也不帮着，皇上一旦问起，只说三阿哥贪吃贪睡，其他一无所知，教了认东西也不会。也怪本宫母子傻，皇上就这样疏远了本宫的儿子，自己竟也还蒙在鼓里。若是皇上离弃的地步，往后三阿哥还有什么指望!”

玉壶见自家主儿恨得咬牙切齿，轻轻道：“那主儿有没有想过法子，让皇后娘娘可以无暇顾及这么害三阿哥，让她也好好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

纯嫔缓声道：“本宫倒是想出一口恶气，只是……”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无可奈何：“只是皇后一向小心，连二阿哥的一应穿戴所用，哪怕是被子枕头，都是亲自缝制的，何况是饮食起居，只怕是密不透风，无从……”

玉壶起身取过一套福寿枕被：“这是海贵人送给三阿哥的一点心意，娘娘可喜欢么？”

纯嫔道：“这不是皇后给二阿哥做的那一套么？几乎一模一样，可以乱真。”

玉壶道:“奴婢斗胆一言，主儿觉得谁合适，就换上给谁吧。反正都是海贵人给三阿哥的一番心意，旁人无需知道，也看不出来。左右也是海贵人的主意，咱们只是在后面推了一把。”

玉壶见纯嫔面上神情有些松动，便继续道:“奴婢听说，二阿哥得的是风寒肺热，怕凉。这被子和枕头都用杭绸缝制，盖着十分柔软，保护幼儿的体肤，但是奴婢摸着这些玩意儿，里头海贵人用的不全是棉花，而是掺了芦苇絮。盖着看似厚，其实薄，二阿哥的风寒会更重些罢了。让皇后受点教训，以后不要再只疼自己的孩子，不顾别人的孩子。”

嬿婉听了这些，却是记下了这些，然后赶紧溜回了卧房。

过了些日子，因为太医一服服重药用下去，又轮流着悉心陪护，二阿哥的病稍稍见了起色。纯嫔亦在去了阿哥所之后回来道：“本宫趁着宫人们翻晒被子的时候悄悄换过了，按说没有人看见。只是这几日天气稍稍回暖，难道那被子太厚的、就不顶用了？”

海兰笑得稳笃，劝道：“娘娘凡事莫要着急，总有天气冷下来的时候啊。”

纯嫔恨恨道：“总要让皇后也吃点亏才能出本宫心里这口恶气！”

这一夜皇上宿在海贵人宫里，身体的缠绵之后，只余下了彼此相依的力气。帐外的红烛高照，亦只能映进一点微朦胧的光线。

皇上疲倦而惬意地闭着眼睛，轻轻地吸一口气：“海兰，总觉得你这里连枕间都有别致香气，旁人那儿再寻不到。”

海贵人一把乌黑青丝在皇帝臂间曲出柔和的弧度，轻笑道：“皇上去哪儿寻了？皇后？慧贵妃？还是玫嫔？”

皇上道：“皇后一心在永琏身上，昼夜不安。为着这个，朕也很久没留宿在皇那里了。”

海贵人道：“皇后娘娘不是一直求皇上将二阿哥挪到长春宫看治么？皇上不如答应了，两下也好方便些。” 皇上有些欷歔：“皇后是这么求朕。朕想着永琏的病虽好了些，但挪动间容易着凉，太医也觉得不妥，朕便罢了。何况皇后的性子那么好强，春天的时候永琏养在长春宫中，病稍有起色，皇后便催着他读书写字，好好的一个孩子，硬是被逼成那样。”

皇帝论到几个皇子，不免有些感慨：“朕的三个儿子，二阿哥管教太严，三阿哥太过放纵，唯有大阿哥勤奋好学，只可惜亲娘去世得早，朕也未能十分顾及。”

皇上与海贵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凄厉的哭声剧烈地爆发出来。海贵人一个恍惚，还以为是某种夜枭或是野猫凄绝的嘶吼，几乎能撕裂人的耳朵。 可那一声哭，恍如硬生生扯破了紫禁城夜深阑珊的安宁，一声又一声更惨烈的哭声，遥遥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