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乐身上不知道被射了多少个血窟窿,又被砍了多少刀,刺了多少剑,一袭白衣被染成了殷红的血色,比平常人家的婚服更加鲜艳。
这一场早就注定了生死的插曲最终还是到了结束的时候。
歧乐力竭了。
地上横躺着一具具尸体,他扑倒在了这片尸体当中,半晌,一丝动弹也无。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已经死了,准备靠近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又动了一下。
缓缓地、艰难地,朝着高台的方向,拖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不知死活到令人丧胆的人,一时竟忘了动作,直到原本站在高台上的女子动了。
魏璟没有阻拦。
歧乐绝无生还之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拦不拦容拂,都没有意义。
他冷眼旁观着容拂由镇定到极速再到飞奔的身影,然后看着她跪坐在地上,将歧乐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
此情此景下,他竟奇异的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心思去猜容拂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容拂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她只是微蹙着眉,怔怔地看着怀中只余一息之力,却攥着她的袖口,努力睁大眼睛看他的人。
歧乐眼睛里溅了血,看什么东西都染了一层血色,而他此刻看着容拂,看着她身上那一层不染的白衣,仿佛间,也变成了红裳。
真好。
容拂就见他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下道:“我记得,你曾,许我,三个……心愿。”
她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这是自她生出灵识以来的无数过往的岁月中,从未曾有过的,她呆愣了一会儿,问:“你想要什么?”
她的声音仿佛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细听却比平日更加严肃,更加没有温度。
歧乐笑着笑着就呛了一口血,把眼泪给呛出来了。
那些平日里不敢想的,不敢生的妄念,在这一刻,突然潮涌一般灌满了他的脑子。
他想自己就要死了,就任性这一回,冒犯这一回,她……应该不会怪他的。
就算要怪,他也不知道了。
容拂见他双唇紧抿,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脸色和声音将人吓到了,于是放柔了神情,放轻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歧乐被蛊惑一般,喃喃开口:“我想要……”
血涌到喉咙,堵住了他的气息,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从一片腥咸中挤出一个“你”字来,后边儿的半句“别要嫁给魏璟”他还没有说出来,便听容拂郑重地应了一声:“好。”
他微微一怔,那卡在喉咙的,拼命想要冲出来的半句话就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愉快又悲怆的情绪。
他忽然想,人要死的时候真好,那些平日里连念头都不敢生的愿望,竟也可以被满足。
他就当,她应承的这声“好”,是应的那四个字。
——我想要你。
——好。
半生孤苦,半世流离,在这一刹,似乎都因这一个“好”字,变成了甘愿和期待。
甘愿忍受那些不堪的痛苦的过往,期待来生,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