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联

一路欢歌笑语。到了拍摄地点，倪小娣原本就不紧张的心情更加随意，漫步进场的脚步像是春游。

　　陆唯实现了他的承诺——为了安抚倪小娣，他全程跟在她身边。

　　倪小娣很熨帖。原本就对他亲近些，现在简直相见恨晚。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大抵如此。

　　走进会场，迎面坐着400位观众，煞是壮观。

　　六位男嘉宾忙着打招呼的时候，倪小娣独自神游：感觉自己好像动物园供参赏的猩猩哦……

　　女猩猩安静跟着男猩猩们，在舞台中央站好。倪小娣选了最边上的位置，毫不在意镜头和存在感。

　　按她的想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嘉宾那么多，她作为唯一的女MC，本身已经很特殊了，不需要格外博关注找存在感。

　　但是邓霸不这么想。

　　不管是出于带新人，照顾女士，还是卖陆唯的面子，他都很乐于主动CUE倪小娣。

　　邓霸“观众朋友们好热情！”

邓霸一边朝观众席抛飞吻，一边把话题往倪小娣身上扯

邓霸“来，小娣，作为回馈，给大家跳一段！”

　　倪小娣猝不及防，手里还提着酱油瓶，就被哄上了场子。简直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邓霸说完，为了给倪小娣缓冲的时间，自己已经率先尬舞起来。

　　他从艺属于半道出家，舞蹈功底基本没有。但是靠着搞笑天赋，竟然以老年迪斯科这种偏门舞种，杀出了一片天。

　　伸手，蹬腿，左摇右摆，再加摇头晃脑，绕场一周就算跳过，丝毫不讲究技术含量。

　　观众也很捧场，卖力地鼓掌，并不介意这种广场舞大妈的水平。

　　趁着邓霸退场，为了维护已经炒起来的气氛，节目组人员适时在台下带节奏，喊了两声陆唯的名字。

　　瞬间，一呼百应。

　　陆唯不愧是运动家族的人气担当，有人起头，声势就像山呼海啸般壮大，一时间整个场馆回荡着他的名字——

　　“陆唯！陆唯！陆唯！”

　　陆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面不改色地出列，漫不经心跳了一段，又轻描淡写地退回去。

　　气氛持续高涨，节目组人员继续带节奏：“小娣！小娣！”

　　观众也跟着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倪小娣专业舞蹈出身，自然不带怕的。有了前面两位的造势，她的出场将全场的气氛带入了最高点——一个漂亮的绕场转圈圈，引来六位男嘉宾争相模仿。七个人像陀螺一样，在场上刮起快慢不一的旋风。

　　这一波过去，曾小剑和牛朗相互搀扶着，晕得像两个三百斤的老人。

　　观众席的哄笑声渐渐回落。接下来，到了本期嘉宾出场的时间。

　　入口处被塞进大量干冰，云雾缭绕。一番故弄玄虚之后，林金嗓和陈陵越分别从两个相对的出口走下来。

　　七位常驻MC立刻分散成两拨人马，分别走向两人，进行欢迎。

　　但是很显然，七除二除不尽。注定一边四个人欢迎，一边三个人欢迎。

　　倪小娣身为唯一的女嘉宾，很容易被列为余数。她的选择至关重要。

　　按理说，她和陈陵越合作过，应该去欢迎自己的老熟人。

　　可是倪小娣想也不想，就走向了林金嗓。

　　——实在是之前被陈陵越的粉丝喷倒贴喷得狠了，老姐姐她怕啊。

　　一番热情洋溢的寒喧，自不必说。

　　陈陵越主动走过来，拍了拍倪小娣的上臂。

　　这个动作太亲昵。一瞬间，倪小娣有些恍惚。仿佛他们还在剧组的那段时光，又忽啦啦翻出来。莫名的熟悉感，让她鼻子一酸。

　　也许爱可以过去，但是回忆历久弥新。

　　忍住泪目，倪小娣客套地点点头，一声不响地和他拉开距离，分别站在队列的两边。

　　接下来，毫无疑问是嘉宾的才艺秀。

　　这个阶段，倪小娣全程不在状态。陈陵越在前面抖肌肉，她在后面发呆；林金嗓唱起成名曲，她还在后面发呆。

　　陆唯始终关注着倪小娣，自然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

　　虽然也会跟着鼓掌叫好，但是眼神空洞、表情漂移，明显是在神游中。

　　陆唯暗恋倪小娣，自然知道她的一些传闻。其中，疑似和陈陵越的恋情闹到全网黑，他当然不会不知道。

　　陆唯有些吃味——在新闻上看到两人的绯闻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开心。好不开心。

　　陆唯有个习惯，心情起伏的时候，就喜欢和团队里个子最小的蓝胡娃站在一起，揽住他的肩。

　　有点类似于小时候抱熊，或者长大后抱抱枕。是下意识的行为，自己都没注意到。

　　然而蓝胡娃却注意到了。

　　因为陆唯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他肩上，实则像两只上紧了钮的铁钳……

　　握草，好疼。

　　蓝胡娃幽怨地看了陆唯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眼神，找到了倪小娣；再顺着倪小娣看似不聚焦的眼神，找到了陈陵越。

　　……年轻人的世界好复杂。

　　蓝胡娃默默收回视线，决定做一只安静被掐的咸鱼。

　　第一阶段的游戏叫盲人摸象。

　　规则是每人套上画了表情的头箱，被工作人员带入指定的屋子，通过触摸判断物品种类，相同种类的人抱团。

　　陆唯特意选了一个表情是双眼冒红心的头箱，戴上之前不着痕迹地扫了倪小娣一眼。

　　倪小娣被箱子转移了注意力，暂时脱离了神思不属的状态，此时正拿着一只看不清表情的头箱，艰难地往头上套。

　　似乎因为头发的原因，不太好戴。陆唯顾不上正在录节目，就想要上前帮一把。

　　可惜，有人先他一步——陈陵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倪小娣身边。随手拂开她散乱的长发，帮她套上了头箱。

　　隔得太远，陆唯看不清倪小娣的表情。

　　他只看到她被工作人员领进屋子，陈陵越还目送了一程。

　　收回视线时，陈陵越和陆唯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感受到对方莫名的敌意，陈陵越有些不解。想了想，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他向陆唯点头笑笑，随手拿起一只头箱套了上去。

　　陆唯没有笑。

　　他看着陈陵越套上头箱，被工作人员拉向与倪小娣相反的方向，这才略感安慰地收回视线。

　　啧啧啧。

　　他头箱上的表情真丑，陆唯想。

　　第一轮，节目设置了两种动物，兔子和龙猫。

　　邓霸虽然有着硬汉外形，骨子里却是个哺乳动物恐惧症。只要不是人，但凡能喘气的，他都退避三舍。要是有毛，原地爆炸也不为过。

　　本来就害怕，还要戴上头箱。在一片漆黑里，把手伸向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邓霸在观众面前还能强撑一下，帘子一拉，就开始花样尖叫，只差抱头痛哭。

　　邓霸“小陆！小陆！”风雨飘摇的老大哥，向自己最亲近的后辈发出嘤嘤的求救信号，“小陆！小陆！”

　　没人搭理他。

　　“小陆！”邓霸的声音都吓尖了，仿佛被丢弃孤岛的47岁的孩子

邓霸“小陆小陆小陆！”

　　依旧没有回应。

　　此刻的小陆，正和倪小娣通话中。

　　陆唯“那是什么，你摸了没？”

倪小娣还算镇静

倪小娣“我不太敢摸。”

　　答案是陆唯也没摸到。

　　人以群分，陆唯和邓霸一样，有哺乳动物恐惧症。除了养猫吸猫，其他能喘气的，他都退避三舍——包括人类族群中的女性。

　　如果倪小娣看得见，她会发现，陆唯此刻正龟缩在房间的角落，离那个盛放活物的箱子十万八千里远。

　　可是这么怂，陆唯会说吗？

　　女神在上，他不会的。

　　陆唯“别怕，我在呢！”

陆唯缩在角落，声音里洋溢着与行为不符的大无畏

陆唯“小心一点，看不到，别磕着碰着！”

　　话刚说完，他就怼在了墙角上——缩太紧了，没控制住。

　　倪小娣听到那边嘶的一声痛叫，立刻慌了

陆唯“怎么了？你被咬了吗？”

　　陆唯很想说是的。可是苍天在上，他连对方是什么生物都不知道，这种谎还是不敢撒——万一遇到食草系，圆不回来岂不是太尴尬。

　　陆唯“没事，”陆唯揉了揉怼墙的后背，“不小心磕箱子上了。”

　　两人自成世界，像两个商量考题的小学生，不停互动对答案。

　　世界外，被遗忘的邓霸带着二泉映月的bgm，颤颤巍巍地走向箱子。

　　隔着镜头，都觉得画面凄凉。视频监控室里，后期导演忍不住给他配上两只随风飘舞的枯黄落叶。

　　邓霸“我只摸一下！就一下！”邓霸给自己打气，

邓霸“这是工作！要养家！要给老婆缴工资！要还房贷！要买奶粉！要供孩子读书！”

　　这是工作！

　　邓霸绝望地闭上眼。

　　视频监控室里，后期导演抹了把眼泪，又给他加了两片随风飘舞的枯黄落叶。

　　简直了。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时间结束之后，几个人描述自己摸到的东西。

　　一个接一个，大家都很活跃。只有平时像多动症儿童的邓霸，整个人像泡在阴雨里，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

　　没有人在意他。一个突然安静的老男人而已。

　　讲完之后，众人各自抱团。邓霸茫然地站在人群外，想要靠向看起来温柔绵软的倪小娣，寻求安慰——

　　然后被陆唯拦住了。

　　陆唯“霸哥，这边，”

摸动物时人间失联的陆唯，奇迹般注意到老哥的存在，不由分说接住他伸向倪小娣的手，稳稳地抱住了他。

　　邓霸：……不知为什么，好想汪的一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