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高三的晚霞总是极美。

庞大的玫瑰色云朵挂在南北教学楼之间的天桥外，身后橙色天穹无限铺开，一直延展至火红的鱼尾和黑色的远山。偶有几只飞鸟盘旋又定格，像墨水无意点染上。

天桥上扎满了人，过道的砖墙上也撑满了手臂，走廊的门窗里不断有探出的激动的面孔。

“哇噻！粉红色的！不出去看吗？快快快！”

“我靠！”

王雨平时是个沉住气学习的性子，这会儿也神采飞扬地从门口跑回来——小仓鼠瞪大了眼睛：“真不去看看吗宋言！超好看！巨好看！无敌好看！”

我扫了眼空荡的教室，耳边是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和偶尔的起哄声，声声入耳。

“嗨，男朋友，”我敲了敲华晨宇的桌子，扬了扬眉，“要不要去看？”

他抬头看着我，我忍不住露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拍立得。

王雨吃惊地一把夺过。

我有些骄傲： “二手的。”

“……”

-

“对，好，就是这个角度…”

王雨弯腰抱着相机，半眯着眼，小脸巴紧皱着。

天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人，粉色的云彩已经淡化，只剩下满苍穹的金光。

良久，王雨抬起头来，推了下眼镜：“华晨宇，能不能笑一下？smile？”

过了一会，她又抬头，无奈地挥手道：“华晨宇，你…别这样笑，能不能自然点？”

我抬头，看见少年整个地浸在光中，光衬托着他的绚烂，照亮他黑暗。明明笑起来很好看的人啊。

他有些脸红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相机：“嗯，我不太上镜，也不会照相…”

王雨看了眼表：“快点快点，等会要上课了啊。”

“没事儿，别紧张，不用照得很好看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突然变得很温柔，都不像我了。也许是气氛到位了？

“重要的是纪念，只要是你和我拍就好啦。”

他闻言愣了愣，认真地低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轻轻地微笑。

我看到他眼里有银色流光闪过，我脑海里流星划过。

快门在一刹那按下，时光定格，流云也定格。

“拍好啦！”那边喊道。

“你的眼睛好漂亮。”他看得认真，却突然轻声夸赞，“琥珀色的。”

靠，小子，不要那么认真地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啊。

我慌神地移开目光，然后跑向王雨。

“拍得怎么样啊？”

我弯腰看着照片，心脏突突乱跳。换了个位置站，好把余光里的他撇开。

“感觉你变了。”王雨看着我，忽然说。

“哪里变了？”我自顾自地摆弄相机，没有抬头。

我和王雨之前交往不深，是在陈浩森找茬之后关系慢慢变好的。也许是出于感激，她对我变得主动且热情。我也渐渐发现她不是一个只顾着学习不爱说话的书呆子，而是一个有趣善良的女孩。

“嗯…之前吧，感觉你就是潇洒，无所顾忌，无所在意。”

我将相机举起，对准了那个站在晚霞里看晚霞的少年，他的头发和衬衫都染上金光。

“那现在呢？”

王雨嘻嘻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的原因哈，你变扭捏了。”

你变扭捏了。

我手一抖，镜头有些摇晃。重新聚焦，那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清晰。

“不过也好，这样也可爱，怎样都可爱。”王雨说，“你也不用在意，好好感受这样的自己就行。”

我心底有些惊讶，我觉得王雨说出了我心里隐藏了很久的困惑，甚至这些困惑我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

“你…”我看了她很久，然后笑了笑，将相机放到眼前对准她，“谢谢啦。smile。”

胶卷上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这么不自然？”

“靠！宋言你给我删了。”

“你学坏了你骂脏话！”

“跟你学的，这叫见贤思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