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他还会弹琴

学校举办音乐节，给每个音乐室新添置了一架钢琴。

我初中就想学钢琴，跟我妈大闹一场之后草草收尾。

钢琴课老师试图用“年纪太大”来断绝我的念头。

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我年纪大，我当时气得几天没说话。如果因为年龄就否定我，要么是这个钢琴老师被我妈收买了，要么就是这老师的品行太差，能力不足。

我一气之下离开了钢琴室，回家里闷了几天。

因此现在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激动得想要蹲下来，我特别激动的时候就喜欢蹲。

我伸手去扯王雨的衣服，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们找时间去那里看看吧？下课就去？”

王雨摇摇头：“我没兴趣。而且，我们是高三啊，高三同学禁止参加这类活动。”

我一听，哀嚎一声，沮丧地趴在桌子上。

“华晨宇。”我忽然转头看向华晨宇，眨了眨眼。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你想去吗？”看他很迷惑的眼神，我又补充，“音乐室，有钢琴，我们就去看看！”

他似乎准备摇头，看到我拼命眨眼的恳切表情，又呆头呆脑地点了一下脑袋。

可能他觉得，想去也没什么关系吧？又不能真的去。

我狡黠地笑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会儿，戳了戳王雨：“哎，我们晚上放学了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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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走廊，一个黑影飞速地蹿动，直到与另一个黑影相遇。

我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转动一下，门开了。

我取下钥匙，和华晨宇对视一眼，就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门合上。

“王雨也太厉害了，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钥匙。”

我笑着将钥匙放进裤兜里。

“她人呢？”

“哦，她怕她爸妈骂，先回去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眼睛早已适应黑暗，我一眼就看见了窗户旁的钢琴，看清了黑白琴键。

我心里一阵雀跃，扔下华晨宇，飞速地跑去钢琴前坐下，先是小心地抚摸了一遍琴键，然后摆好姿势胡乱弹奏一通。

华晨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旁边了。我抬头时发现，他靠着钢琴站着，背对窗，背对月亮，黑黑的看不清脸，只看见万千银白光线从他身后延伸出来。

我愣住了。

“还好这个房间隔音性能好。”我看见他在笑。

我不满地站起来：“你是说我弹得不好吗？那你来呀！”

他真的迈开步子，在座位上坐下，抬起手指，咬了咬唇。

“Canon.in.D.”他温温柔柔地说了几个英文单词。

接着，在月色下，他的手指灵活地按动琴键。

一架钢琴竟然能发出这样美妙的声音，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我的感受，钢琴曲真的太美了。

身体的血液沸腾，横冲直撞。

琴声入耳，我的大脑、身体、心脏都受到震颤，但这震颤又那么温柔。

忧伤又幸福，快乐又孤独，短暂又永恒。

我的眼前是一双跳动的修长白皙的手，它们分开又靠近，彼此远离又无限接近，却从来没有相遇。

少年的眉眼唇鼻被月光润色着，蒙盖上一层梦幻，像是从精灵国度里来的小王子。

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和听着，不敢打扰，却希望沉浸。

曲子慢慢地停下，像潺潺流淌的小溪渐渐走到了尽头。越靠近结束，越温柔轻缓，和开头一样小心翼翼，情感却不同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我吐了一口气，心还因刚刚的震撼没有回过神来。

像余震一样，在人们心灵上留下痕迹，不能立即缓过来。

华晨宇把手搁在一边，抬头看我。借着音乐给我的勇气，我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睛里。

或许也是因为音乐，他的眼睛对我开放，包容我的莽撞与探究。

星月的光就那样温温柔柔地掩盖在他的眼底，眼睛深处有着不可描述的孤独感。是少年的孤独与冷傲。

我迷失在星月泛出的光辉中。

比夏日晴空还要明亮，比冬日皎月还要纯净，比海还要深...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看了对方很久。

此时彼刻，我们透过眼神，与彼此心灵交流。

我不知道我在他眼里是怎样的，他在我眼里早已不是人类少年了，是一个精灵王子，来自遥远的国度。他在那里与星月为伴，萤火为伍。

周围一片静谧，静谧里糅合月光，月光里是我们。

那会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几个时刻之一。

直到和华晨宇并肩回家时，我还是有点木楞楞的，没有从钢琴曲里抽出来。

梦里，他披星戴月地来了。

他在我的窗户外唱歌，他有着透明的翅膀。

那么优美的歌声，将我的灵魂从梦境里，轻轻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