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了!反正也是学不会,还不如让吾等下地干活呢!”
椿刚挤出点时间来看看这群孩子,就听到有人这么喊叫。
她眉头一皱,她所编写课本里的内容,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确实有点高深难以理解,不过这不是不学的理由。
推门进去,椿发现起哄的只有一个半大男孩,叫“可”的,其他人看她进来,都做出一副乖乖自习的样子。
“你说不想学了?” 她问到。
那男孩丝毫不畏惧,回:“求主人安排我去地里干活,在这里学又学不进去,也是在浪费饭食。”
可是所有在这里学习的小隶臣妾中年纪最大的,他没有亲人,有点力气却又坐不住,是最难管教的一类。
“下地干活也要学”椿眉尖一挑,“或者我可以把你退回去,看你也快到了能修城墙的年纪。”
可露出一丝惊恐的神情,却仍是嘴硬:“就算学得好赎身为民又能怎样,难道凭学识就能做官?如今天下一统,哪来的战事让吾等升爵,还有这些女孩子,不会琴瑟也不习歌舞,难道凭才学就能被豪门子弟看上?”
他这么一说,其他专心低头学习的孩子都抬起头来。椿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对。帝国目前的阶级流动机制有很大问题,可是他这种用知识无用论来挑拨起哄的行为,是绝对要不得的。
“难道想要出人头地,男子只有做官,女子只有嫁人?陛下褒奖乌氏倮和巴氏清,就是要告诉我们,哪怕是做工经商,一样可以成为人中龙凤!”椿正色到,“我也是医者,不照样被陛下授予田宅?”
她接着对可说:“你要真想下地,明天我会安排你跟随墨家弟子去地里干一天活,若是能够胜任,你也不用再学了。”
至于安排他干什么,当然是越打脸越好。
于是第二天下地的时候,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不会用?学会了再来吧。”
“去去去,用不着你拿耒耜来献殷勤,牛拉着铧式犁来回几趟一亩地就耕完了,你在这儿纯粹碍事。”
“不同植株的种子要分开装!你一搞这些都废了。”
“这个要打顶,你怎么把侧芽都掐了?”
“这个要去掉侧芽,你摘了顶芽还怎么长高?”
“让你给菘菜花去雄,你怎么把雌蕊也去了,这样还怎么结种子?”
可一脸懵逼,到底什么是雄蕊,什么是雌蕊啊?
一天下来,他几乎什么都没干,光挨批了。
回到府邸的时候,可看到椿倚在门口一脸微笑地等着他。
可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是奴错了!求主人不要把奴退回去!”
椿笑着把他挽起来,问到:“你想学医么?”
“哎?”可满脸疑惑地抬起头。
“我听他们说你胆子大,好勇斗狠,想不想跟我去见识一下死人?”
可的眼中冒出光芒:“想!”
明日有盗贼行刑,处死的罪犯通常会抬去乱葬岗草草埋掉,秦法禁止盗墓,但并未规定不能在埋掉之前处理死刑犯的尸体。椿与狱吏交涉,并取得了一次解剖尸体的机会,她想在这群孩子中间找到能够把自己医术传下去的人,而胆大又不安分的可,符合能够上解剖课的人选。
盖着的布被揭开,露出身首异处的尸体。椿一边手法娴熟地切开皮肤,剥离肌肉,一边讲解如何分辨筋络和血管,识别骨骼和内脏。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他有些恐惧,却又强忍着不露出怯意。
看完椿的解剖,可就如同初次上战场上回来一样,虽手有些颤抖,但神情里带着兴奋又充满自豪。
“你要习惯。”椿忽然开口道。
“什么?”可似乎没听明白。
“习惯解剖只是个学习的过程。”椿说,“你要知道,学医不是打仗,不管是为了救人还是养家糊口抑或功名利禄,都不能是为了杀人。”
“哦……”可有点似懂非懂地低下头。
“曾有扁鹊通过医术名满天下,成为武王的太医令;今有方士徐福医陛下头疾,陛下把修造蜃楼的大任交给他。你看,想要做官不也不止打仗一条途径么?”她接着说。
“我……真的行吗?”可眼神中带着不自信。
“我是医家弟子,你只要好好学习,绝对不愁出路。”
椿拿出自己印的人体图册(她已经在试验雕版印刷了)递给可:“这是医家秘籍,你回去对照今天所学的内容,认一下人体结构。”
可接过图册,如同捧着珍宝一样拿在手中。
“我一定好好学!”可斩钉截铁地发誓。
回到公子府,椿见到秋兰和英华在院中玩耍,一个婢女正在照看她们。
“公子呢?”椿问到。
不等婢女回答,秋兰先奶声奶气地回答:“父亲……又不听话,被大父骂了。”
椿差点没笑出声。
婢女抱起秋兰,说:“公子上朝回来心情不好,现在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知道了。”椿说着就去往书房的方向。
她听到英华在身后说:“我们多听话啊,父亲从来不骂我们。”
果不其然,由于同时进行蜃楼和修长城两个大工程,徭役繁重。再加上最近粮价攀升,每石米竟高达一千六百钱,民间隐隐有了动荡的苗头。扶苏再次进谏请求停止蜃楼修造,始皇政大怒,命他巡游齐地,监督蜃楼修造。
椿能够理解始皇政,他确实委屈。徭役都是在农闲时候进行的,而且米贵的起因是在六国故地实行的“令黔首自实其田”政策,本意是想向六国民众释放善意,告诉他们秦并不是想要压榨民力,只是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没想到那些豪门大户竟联合起来向上虚报田亩,向下假传旨意重复收租,同时囤积居奇炒作粮价。这么一来百姓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苦心而得利,反而把自己生活变艰难的怨恨全都发泄到了始皇政身上,秦吏依法处置了一些囤积居奇者,百姓们居然自愿去为他们守孝哭丧。
“当年齐不战而降,所以留下的遗民也最多,公子此去若是能安抚好他们,也不失为为国分忧。”椿安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