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至蜀郡

“公子，过了秦岭淮河一线，这水不仅不可直接饮用，也不可触碰，不管是河水还是井水，包括树上滴下来的雨水，都不行。”河滩上，椿坐在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釜边，正在不断的添柴。“水中有看不见的小虫，俗话说的楚地丈夫多早夭，就是因为这虫。或者说，绝大部分疾病都是看不见的小虫所引起的。”

这个年代，寄生虫是很普遍的疾病。人们大多卫生意识不足，就连在椿亲自指导卫生工作的桃花里，她都见到过下雨时堆肥的粪堆渗出污水，顺着沟渠流入河流，而下游就有孩子在戏水。北方还好点，到了南方，血吸虫病更是十分要命，在做不到消灭它们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预防。

“哪来的这么多讲究，喝一辈子凉水了，从来没生过病。这么热的天，还喝烧开的热汤，这是没病找病吧？”一个随行的护卫不满地嘀咕着，就要去河边汲水。

“回来。”扶苏叫住了他。

他亲自从沸腾的釜中舀出热水，盛到碗中，递给这名护卫：“喝吧。”

长公子赐的水，不能不接，他不情愿地接过碗，走到一边轻轻吹着。

“天气炎热，众人焦渴，烧水费时费力，扶苏当然知道。可姜先生乃医家亲传弟子，她阻止吾等接触生水，为的是不生疾病！今日，我会先等诸位解完渴，再饮此汤。”扶苏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舀开水分发给众人。

他成功帮椿化解了一次即将发生的冲突。刚才椿差点被那个护卫气的当场发作，她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医闹的，一种不遵医嘱的。从医近百年，她非常理解一向性格温和的师公，为什么在武王不遵医嘱时竟发怒训斥他。

蜀山，一场大战下来，几个蜀人部落被消灭，其余退至更深的山中。

秦兵站成整齐的方阵，在他们面前，银饰等战利品堆成了小山，被俘虏的蜀人手脚用麻绳绑着，连成一串，还有几颗血淋淋的首级丢在地上。军法吏拿着笔削和木椟记录斩首、俘虏及伤亡的人数，计算着官兵们应得的赏罚。

顺着俘虏的队伍，徐福一个个查验过去，不禁摇了摇头。虽然这次出战抓到了很多人，可是没有他最想要的虞渊护卫。

看来，还得进一步探索这蜀山才行……

出了汉中，车队一路向西南，地势越来越崎岖，植被越加也茂密葱茏。时不时会见到披发左衽或断发纹身的人，这是进入蜀郡的地界了。

灌县，在岷江之上的飞沙堰，蜀郡郡守李业正在与民夫一起编制竹笼，装满卵石后扔下去。这种竹笼盛卵石的结构并不十分稳固，需要不断修复，才能保证其功能。他从小就随父亲学习这种特制竹笼的编制，编的很熟练，竹篾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灵活地舞动着。

汹涌的岷江水，就在这伟大的工程之下被驯服，不急不缓地乖乖顺着人类设计好的路线，被分流灌溉田野。水中立着三个石像，水正好没到石像腰部，说明今年又可丰收无虞。椿望着这和谐的一切，心中涌出无限感慨。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是恨这个时代的，恨它的科技落后和人命不如猪狗，恨不得弹指间两千年马上过去。可是每当此时，她又觉得自己爱这个时代，每一点变革和进步都是如此的闪耀，让人甘愿在满含苦难的时光里为其驻足。

“业忙于监督湔堋大堰的检修，有失远迎，望公子恕罪。”编完一个竹笼，李业起身行礼道。

“无妨，做好自己的本职更重要。”扶苏说，“听闻蜀郡守李业乃李冰之后，识天文通地理，蜀郡在其治下富饶安宁，民众皆交口称赞。”

“实在是过奖了，业不敢领受。”李业深深揖拜。

听到这位郡守竟然是李冰的后人，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竟发现此时李业的脸上所有的，不只是谦卑，还有一丝……苦涩。

治蜀难哪，其中当属调节各族关系最难。夏人、巴人、蜀人还有僰人，皆是蜀郡之民。此次陛下命徐福入蜀山搜集蜃楼所需的建材花木鸟兽隶人，却遭到了山中蜀人部落的攻击，他作为郡守必须平定这场作乱，可是……多年心血好不容易达成的各族和谐局面又将付之东流了。

一株参天的高大树木出现在徐福视野中，它的枝干为红色，叶子金色，伫立于水中央的岛上。

“扶桑树……”他的眼中出现兴奋的神情，随即下令：“搜集船只，到那岛上把它挖来，此树为‘蜃楼’的必需之物，仅此一棵，必须得到它。”

忽然，无数简陋的竹箭从密林中飞了出来，有埋伏！

秦军持盾结阵，射箭却停止了。

持长矛和短兵器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可是等了好久，没有一个人从密林中冲出来。藏在树林中的蜀人和这层层枝叶融为一体，秦军根本看不见他们的敌人在哪里。

蜀人退了？徐福试着让士兵们保持阵型缓缓前进。

可树林中是无法真正保持密集阵型的，在树木的阻隔下，盾牌阵不断出现缺口。

再次有箭支从树冠或草丛中飞出，瞄准盾牌阵的缺口，被射中的秦军纷纷倒下。

“退！”徐福命到。

秦军再次退回水边结阵。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如此反复几次，秦军竟一步也无法上前，反倒有不少人中了毒箭一命呜呼。蜀人想困死他们，或在这不适合列阵作战的密林中全歼他们！

看来只有亲自出马了。徐福手中结印，瞬间巨大的幻象拔地而起，藏在树上的蜀人还未弄懂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就一个个被他击落。

不过他深知，在阴阳术方面，蜀山同样是人才辈出。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必须尽快撤退。在确认这次蜀人伏兵是真的退了之后，徐福率士兵们一路警戒着由来路返回。

郡兵恐怕已经镇压不住这些蜀人了，得写信向始皇帝求援，请发关中兵相助，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