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甫浮萍病房出来后，刘润羽警官直接出了医院，坐在回警局的警车。“师傅，那我们先回警局吗？”
同行警员打着方向盘，问了句。
“不然能怎么办？没有监控，现场只有两个小孩，女孩六岁，是不会说话的自闭孩子，大的实际只有九岁，不能正确表达意志，不能作为证人，证词几乎没有用。”
刘警官揉揉眉心，往后座椅一躺，翻看手上记录本，眉头都快打成死结。
“在三个当事人，两个昏迷，一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场痕迹验证也要时间，先回警局等吧。”
“会不会是装作不知道啊？”
同事插了句嘴。
“看着不像，而且小孩子也说了，事情发生后才去找的那个女孩。”
“王哥调查出的资料显示，还在重症的醉鬼何靖远，的确是两个小个小孩的父亲，而且是个烂人，有很多案底，斗殴、聚赌、家暴，要我说那挨酒瓶的男生绝对是正当防卫。”
对于年轻同事自顾自猜测的话语，刘润羽警官找了红灯的空档，侧过身朝他头上赏了一个爆粟，质问道。
“王长明同志！你记得你是警察，办案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光凭感情发言？”
刘润羽扬起手上的笔记本，作势就要敲小王同志，语气里恨铁不成钢。
“谁教你的？欠收拾吗！”
小王同志陪着笑脸往边上躲，眼看红灯结束，赶忙挥着手示意，嘴里不住讨饶。
“错了错了，我错了师父，绿灯要开车。”
警车发动后，王长明回想起两个在警局里瑟瑟发抖的小孩，有些为难地问道。
“王哥说了，何靖远父母早就去世，没有亲戚，老婆外地的前两年也去世了，娘家人根本联系不上，师父，那两个小朋友怎么办？”
说到这个话题，刘润羽脑海里出现，小女孩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躯体，想到小男孩身上数道狰狞伤疤，以及数块新出现的大面积淤青。
顺而联想到与他年纪相仿的儿子。
身为人父对孩子的深刻爱意，叫他对醉鬼何靖远更多了几分厌恶，甚至他不愿意承认，私心里隐约不想到何靖远醒来。
然而更多是爱莫能助的无奈。
过了许久，刘润羽慢慢说道。
“联系孤儿院吧，总要给两个小朋友先找到地方安定下来。”
警局里有了两个沉睡的小朋友，原本风风火火的行为习惯，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哪怕是平时大嗓门惯了的警员，现在都刻意压低嗓音，担心吵醒两个叫人无限心疼的孩子。
刘润羽坐在临时铺出来的小床旁，望着简单洗漱过后，抱在一起小孩。
没多久，何同尘醒来，小心拨开妹妹手臂，揉着惺忪睡眼爬了起来。
“你好，警察叔叔。”
清瘦小脸扯出腼腆笑容，一时间刘润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们解释即将把他们送去孤儿院的事实。
“饿不饿？吃点东西。”
刘润羽递出路上买的早点，笑容和蔼。
“警察叔叔，姐姐和哥哥怎么样了？”
何同尘似乎想到不幸的事情，清秀小脸吓得煞白，没有接过早餐，而是急迫地抓住刘润羽手臂，声音紧张得颤抖。
“别担心，他们很好，很快就醒，先吃东西。”
刘润羽拍拍他的脑袋安抚。
何同尘摇着头把早餐推了回去，扁着嘴巴，眼眶里滚动泪珠，笑得凄凉。
“刘叔叔，妈妈是因为而我们死的，帮了我们的哥哥和姐姐，也因为我们受伤，爸爸骂我们是丧门星，专门让人倒霉，你看，爸爸也出事了，叔叔你不要对我们好了，我们不想害你。”
一抹泪线从何同尘通红双眼里坠落，稚嫩脸庞徒留刻骨绝望。
“叔叔，如果我们不应该出生，为什么要被生下来？为什么要长大？如果死掉，会不会更好呢？”
稚嫩声音，明明不响亮，却振聋发聩到，让警局里所有人停下动作，保持静默。
不被祝福诞生下来的生命，在成长过程中惨烈至极的漫长折磨，没有磨碎人性原始善意，却因不被爱而破碎所有希望。
有人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看不到尽头的，无爱的未来。
刘润羽从他问题读懂了疑问：如果没有爱，如果不被爱，又为何存在？
“胡说八道！”
刘润羽怒叱一声，见惯了人性恶劣的他，一把抱住何同尘，久久不愿松手，如同拥抱世间最纯粹的善良，试图用体温，挽留天使远去。
“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
“你一定要相信，这个世界总会有人偷偷爱着你。”
刘润羽稍微松开何同尘，指了指警局众人，笑着说道。
“别怕，我都爱你！”
王长明挤出笑脸抚摸何同尘的脑袋，温柔道。
警局里的人，一个个聚拢过来，把两个小朋友围在中间。
“别哭，你们才不是什么丧门星，你们明明是天使。”
女警伸手，用纸巾擦着男孩的眼泪。
“哥哥请你吃糖好不好？心情不好吃点糖就会好起来的。”
男警员哄着他。
“臭小鬼，叔叔很厉害的！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来警局，叔叔会保护你！把他们赶走！”
另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刑警靠在墙边，大力揉搓何同尘头发。
女警们把零食堆在小朋友们的面前，男警轮流逗他们开心。
王长明让到一旁，笑着撕开一枚棒棒糖塞进嘴里。
冷不丁想起一段充满宗教意味的话：人类降临世界的原因便是在苦难中成长。
他垂头低笑，耻笑着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念头。
苦难本无意义，成长的原因，是人自己努力求生的意愿，而支撑人类在苦难中挣扎求生，很多时候是因为爱。
看着同事们围绕在小朋友们身边，眼底疼惜中带着一抹欣慰。
他好像看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哪有人是生来就不被爱？世界上人类有七十几亿，总会有人偷偷爱着你。
望着被簇拥着的小孩，他低声念叨着。
“所以，小朋友们，不要放弃，要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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