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错乱童年与孤独尽头

『贰零零壹年·不被知晓的时候』

『大洋彼岸·纽克市·唐人街44号地下商城』

地下商城依旧是往日的热闹与繁华，世界各国的权贵阶层与社会名流穿梭在装修豪华的店铺之中，看着一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景象，偶尔欣然地递上手中的银行卡，用足以令普通人瞠目结舌的金钱换走世间罕见的珍奇。

那种喧嚣，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小小的书房中的一片寂静，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五岁的唐晓翼一身做工精良的广袖流仙舞姬服装，柔软的栗色发丝静静地飘扬在空气中，稚嫩的白皙面孔灵秀精致得不可思议，琥珀色的眼中似乎带着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聪慧，似乎隐隐暗示着未来这个世界为之而颠覆，如上帝恩赐于这个世界的艺术品。

刚刚起床穿好衣服的他看了一眼书桌上刻满了繁复花纹的红木时钟，7:28。

那是一个构造精巧的机械时钟，虽然计时准确，但只能看出当日的时间而不能看出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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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短暂的童年记忆里，时间永远都是混乱的。也许某一天窗外的窗台上的水仙还仅仅是含苞欲放，第二天清晨醒来早已是一片枯败。又也许某一天夜晚亲眼，看见了预示着“走千里的”晚霞，第二天清晨却是狂风暴雨。

所有他所认识的人都不愿告诉他此刻准确的日期，电子设备之类这类有可能告诉他准确日期的工具上，时间也永远被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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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约一年多以前，他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悄悄地从和时钟配套的红木书桌抽屉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古怪仪器，形状得有点像古代用来计时的漏刻。那是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做出来的计时工具，计时量度大约在48小时。

在那一个星期中，他每天晚上都会记着将时间调整到零，第二天早上醒来看流逝的时间是不是正常的。整整一个星期的正常令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可那一天赫然已经漏完了的水却明确的告诉着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觉。

那是真的。他的时间，确实是紊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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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呢？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仿佛错乱的时间之中，藏着某个不愿意令他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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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仅仅是时间的错乱，那不算什么。因为对于很多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时间这一个抽象的第四维度幽灵，仅仅是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应该停下玩耍乖乖上床睡觉而已，并不是多么的重要。

令他的童年光怪陆离的，还有梦与现实之间的模糊。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常常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那些梦，无比漫长，无比美好，但又无比遥远。

梦中，有很多很多无比幽深神秘的奇境，有很多很多无比宏伟壮丽的景观，有很多很多无比忧伤凄凉的绝地。他仿佛去过多很多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很多的人，学习过很多很多的知识，然而这一切仅仅不过是在梦中。

由于梦中的种种景象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以至于他几乎难以分清现实与虚幻，让他总是习惯性的把自己封闭起来，努力掩饰自己记忆的错乱，让他依旧仿佛是一个正常孩子一般。

最最令他不由自主地将其带出梦中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孩，漆黑的头发与眼睛，与他年龄相仿，和他一起在梦中那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地方嬉笑玩耍。

他似乎在现实中的哪里见过那个男孩，但却又明明清楚自己从未见到过同龄的孩子。

你究竟是谁？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为什么明明没有见过却又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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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唐晓翼仔细思索着这个萦绕了他整个童年的幻象的由来时，他最最敬重的奶奶唐雪，他唯一在世的亲人，带着一名穿着一身西装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陌生男人的胸牌上，写着他是某一所国外知名大学的教授。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又是要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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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五年短暂的记忆之中，似乎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常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教授或者科学家来到他的家，偶尔还带几个他们的学生，跟自己的奶奶神神秘秘地交流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不是问他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是直接交给他几张卷子做。

他很聪明，真的特别聪明，以至于知识储备量远远超过了正常的孩子。毕竟他童年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好像怎么学习都不能满足他过分发达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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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太长时间，他就开始无聊地旋转着手中的一支深黑色的钢笔，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坐在他旁边，眉头紧皱地看着他刚刚完成的试卷的大学教授。小孩子最终还是无法坚持这样漫长的等待，眨了眨那双过分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用一口流利标准的英文说道：

“教授，打扰一下，请问您批改的怎么样了？”这个时间都够我再写一张了。

那年唐晓翼虽然年纪很小，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觉得后半句显得有点不太合适，还是没说出来。

那位他记不清楚名字的教授终于从卷子中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目光赞赏中又带着几丝惊喜，伸手慈祥地揉了揉他那过度聪明的小脑袋：

“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这很明显不是客套话，而是教授发自内心的赞许。类似的溢美之词，唐晓翼已经听过太多太多次，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随随便便给出的答案，明明与那些书籍上所呈现的差距甚远，为什么会让这些人视如珍宝。

教授借用打印机复印了一份他的答案之后，又继续找唐雪在隔壁的房间里说些什么。无奈唐家墙壁的隔音效果可不是吹的，唐晓翼耳朵贴着墙偷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了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等他长大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也许吧⋯⋯要是他真的可以长大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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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明显不光明磊落的做法，随手拿出了一个明显已经有了很多年岁月的老式监听主机，调到播放模式，静静地听着那一段来自遥远过去的温柔音言，再也无法真实地萦绕在他的耳畔。

“Wish，你一定要记住，孤独，它不是不可能战胜的。孤独，从来就不可怕，它不是永恒的，总有一天，你可以征服它。你会遇到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一个可以陪伴你一生直到终点的人。等你遇见了他之后，我们的Wish，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记住了，那个可以永远永远陪伴着你的人，叫做⋯⋯”

接下来的录音是一段错杂纷乱的噪音，唐晓翼母亲临终时最后的希望寄语，到这里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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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录音，唐晓翼放了很多很多遍，但终究没有听清楚，那个他母亲最终没能说出口的名字，究竟是谁。他真的好想好想知道，可以永远永远陪伴着他的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即使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在错乱的时光之中一个人孤零零的存在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算不算做孤独。

怎么说呢，唐家的藏书量，在世界上都算是名列前茅，那些足以让人痴迷一生的知识，永远静静地陪伴着他走过独自一人的时光。而且，经常有满腹知识的教授、科学家以及大学生来他的家给他做测试和他聊天，告诉他很多很多书籍上得不到的知识。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孤独的。

但是，曾几何时，他也无数次地羡慕书籍与人们的讲述中，那些肝胆相照风雨同舟的真挚友谊。

错乱的时间，幻梦与现实之间的模糊，过度发达的大脑与远远超过正常孩子的智慧⋯⋯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隔阂，将他与同龄人彻底的隔绝开来，他无法走进正常孩子的世界，其他孩子也无法走进他的。

他也不是历史中的祢衡，没有那样一种幸运，遇到他的忘年之交孔融。

那个梦中的男孩，是那个母亲临终时的话语中那个可以永远永远陪伴着他的人吗？

或者仅仅只是他因为孤独而用幻想创造出来的不存在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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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真的是可以征服的么？』

『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所谓孤独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