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觉得这思路不能深想下去，还是接着看吧。
那人没回答墨燃的问题,只是冷笑:“知道为何你无法召回不归吗?”他的指尖缓缓抚摸过那沉浓的刀身,“只因,你魂灵将变,恨意,将散……你死前,悔那一生,不能保你明净师兄无恙,曾愿若有来世……定不负他。”
那双凌厉骇然的眼眸倏忽抬起。
“墨燃,你做到了吗?!”
“我——”
“鬼界结界将破,当年之事,便要重蹈覆辙,你还要再看他身死魂灭,再跪着求楚晚宁慈悲心肠?——你是在辜负这一世重来的机会,你不配再碰不归。”
“不用你说!”墨燃怒道,“我与师昧的事,轮不到他人插手!你既知我是重生之躯,你又是谁?假勾陈?还是哪个与我一样死而复生的老鬼!”
“呵……”那人轻笑,“死而复生的老鬼……对,我是死而复生的老鬼,不然你以为,如今这世道,得上天眷顾重生之人,就只有你一个吗?”
楚安呼吸一滞。
是的，帝王，重生……
墨狗是从上辈子回来的。
鬼界结界呢？它怎么突然破了？师尊明明每次都会修补好的啊。
鬼界结界既然破了，那师尊呢？师尊怎么样了？
她心里涌上一阵阵的恐慌，一颗心都凉了下去。她脑子里愈发清醒，直接从纳戒里取出留息石，把这一幕给录下来。
墨燃的誓言外人不可能知道，所以这个人一定和墨燃关系匪浅。不过见墨燃这样子，看来是真没印象。
也是，一屁股花债，说不准就是他哪个姘头。
等等!
先前黑衣人的话好似一道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开:
“杀师证道的厉鬼……”
什么意思？杀什么证道？
他墨微雨怎么敢？!
先前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回过神来才发现了他们话语之间透露出的信息。
一瞬间，楚安会的所有骂人的话全在心里给墨燃招呼上了。尤不解恨，她双眸都带上了猩红。
她又不是重生的，不知道墨微雨上辈子歪成了什么样子，但就在他们只言片语里也能猜个大概。
修仙界不需要帝王，可墨燃却偏成了帝王，这必然是无数鲜血白骨才能铺就的登云梯。师尊费力保护的，被他墨微雨踩在脚底下。
还有杀师，师尊待他那般好，他却忘恩负义反过来害师尊，这得是多冷酷无情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啊。可这人、这个老妖怪，偏偏现在还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年模样在师尊面前讨巧卖乖!
他也配？! 我呸 ! ! !
是谁!
墨燃脑中疯狂地过着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目。
前世死在他生前的那些人。
薛正雍、王夫人、楚晚宁、宋秋桐、叶忘昔……
还是前世逼上巫山殿,为他送葬的人。
薛蒙、梅含雪、十大门派的枭首……
是谁……是谁!!!
谁知晓了他的秘密,扼住了他的七寸,这些隔着一场生死的魍魉魑魅,是谁踏过黄泉追来,又要把他往绝路上逼!是谁!
转念只在片刻间,忽的眼前身影一动,那个男人衣帛飘飞,竟已移至他身前。此人重生之后,实力竟依然如此强悍,墨燃顿时心惊。
不归的刀刃已抵在的他的胸口,稍一用力就能刺破血肉,损去心脉。
“墨微雨,原以为你是个痴情种,但或许是你明净师兄福薄,你重活一世,依旧没把他放在眼里。”
墨燃咬牙道:“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那人森然冷笑,一手抵上墨燃的咽喉,慢慢滑下,落到胸口,“你这心里头,可留了多少位置给他?你那一点点怀念,恐怕早就消磨光了,还有剩的吗?”
墨燃怒道:“我心里有谁,我难道不比你清楚?啰里啰嗦那么多话,何不摘了面纱于我一看!”
“想看我,倒也不急。”那人的嗓音如烟似雾,目光也很飘渺,似乎带着些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讥嘲,“等你这辈子要死的时候,我就给你瞧。”
“你才要死了呢,你——”
话未说完,忽然感到足下一阵冰寒刺骨。墨燃低头一看,那人的冰刺不知何时已攀上了他的身体。
冰咒,冰刺……水属性……
是谁,前世有谁会施这样的法术……
遇过的敌手太多,急着想要回忆的时候脑中就是一片凌乱。
还活着的人，是谁……
薛蒙,火。
楚晚宁,金、木。
叶忘昔,土。
薛正雍,土。
到底是谁,怎么想不起来谁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去操控寒冰。
楚安冷下了眉梢。
是他吗？
她现在谁都不信，谁都怀疑，看谁都带上了阴谋论。
水属性。
她这儿倒有个好人选。
师昧。
师昧在人前多以木属性示人，主修治疗。
但在很久以前，在师昧刚拜入师尊门下，这位师兄带着她在后山玩的时候，她也是真真切切的看到过他使用水灵力的。
况且，这人一字一句都在逼迫墨燃重视师昧，最后获利的人自然是师昧。
在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都可能会骗人，想知道真相就要去看最后受益获利的是谁。
可又说不通。
毕竟，在他们口中，师昧早就死了。
楚安觉得自己想的脑壳都痛了。
怀疑就像是插在心里的刺，要不了你的命也要时不时的令你难受一把。
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太过荒谬，但她现在着实想不到比师昧更好怀疑的人了。
一样的水灵力，一样的对墨燃那么了解，一样的喜欢戴面纱，一样说话的时候尾音带了几分绕人。
总不得这人真暗恋墨燃，却发现自己只是师昧的替身，满腔愤懑也抵不过一腔情思，只能一边哭唧唧一边继续向师昧学习，一边争取能得到墨燃更多关注。
谁料墨燃身为帝王，一挥手就有无数比他更像的替身前赴后继的被送到了他床上。于是黑衣人爱而不得爱极生恨，一心想要弄死墨燃!
……
“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要死的。不过,墨微雨,那必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玄冰迅速冻上了全身。
这个人的实力太可怕了,墨燃稍微放出灵力与冰对抗,就感到一股蛮横的巨大力量猛朝他扑杀而来。
眼前这个人,实力甚至不在楚晚宁之下!!
水属性的。
谁!!
电光火石之间,似乎闪过一张模糊的脸,但他还未及想清,喉管就被那人扼住。
黑纱覆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的咽喉,那人眼底阴沉沉的,没有光亮。
“我的寿数,就不劳帝君陛下操心了。”他慢悠悠道,“还是先让我,替你唤回些生而为人的情谊,免得你不做正事,坏我大计。”
“唔——!”
噗嗤一声。
不归悲鸣着划破了前主人的血肉。
“伤口不深,只取你的血,结个印。”
那人果真只在他伤口处抹了些鲜血,而后点在了他的眉心上,喃喃而念。
墨燃只觉得头颅一阵剧痛,破口大骂道:“操、你、妈!你上辈子是被我剁馅儿了还是他妈被我杀了祖宗十八代?你姥姥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嘘,别动。善心咒而已。”
“我他妈管你是善心咒还是恶心咒,你能别恶心我了吗?滚开!!”
“墨燃啊。”那人一边慢慢地在他眉心画着符,一边轻声叹道,“你怎么忍心让我滚开。”
他这声音虽轻，但仍被全神贯注偷听的楚安捕捉。由此，对于师昧三分的怀疑也变成了五分。墨燃说话向来口无遮拦，师尊他都能顶撞，更何况其他人，只有师昧，只在师昧面前，墨二狗子说话才会过过脑子细细斟酌。
那人顿了顿,复喃喃念咒,“心不若水,意不能止,心门……洞开。”
墨燃胸口骤然绞痛!
“你……”
冰咒蓦地解除,墨燃踉跄不稳,青白着脸,缓缓跪在地面。
“你还不谢谢我。”那个黑衣人垂下眼帘,神情漠然,睥睨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我将你心中情感,尽数扩大。所爱所憎,便更分明,如此一来,你总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了吧?若是这样你还不知为护师昧而竭尽所能,万死不辞,那你……便当真毫无用途,不过个弃子而已!”
原来这善心咒,是让心中的爱恨更为强烈,愈发鲜明吗?
这个人为何要如此费心,保住师昧性命……
水属性……
这是他意识归离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几缕纷乱思绪。
“扑通”一声,墨燃跌在了地上,落下两帘浓深睫羽。那黑衣人兀自冰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缓缓俯身,先是探了探他的脉象,沉吟片刻,才又抬手,掌心凝出一团蓝色辉光。
“皆忘。”
黑衣人低声吐出这两个字。蓝光更甚,墨燃紧锁的眉心,慢慢松开了。
待他醒来,只会记得自己出门召唤了神武,而神武不来。其余事情,一概都不会想起,他不会知道世上还有另一个重生之人。
而善心咒的效用,虽然只能维持数日,但却能很好地给迷茫中的人们指明心路。
“感情扩大,只怕你醒来后,就会发现自己愈发喜欢师明净,喜欢到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他了。”黑衣人凉凉地说道。
“回见了,踏仙帝君。”
人走了。
楚安一颗心也彻底凉了。
她不是傻子，相反，她是一个见惯人情的聪明人。
没有人会会无缘无故的做一件事。
五分的怀疑继续扩大，成了七分。
所以二师兄呐，你和这黑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觉得黑衣人如果真的是师昧，那他必然是墨燃前世的那个师昧。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多年的人，却能将修仙界的帝王耍的团团转。亦或者他只是跟师昧有关系而已，但一个魔族和一个死生之巅玉衡座下弟子能有什么关系……
她眨了眨暗沉沉的眼睛，刹那间那双眼睛就没了阴霾，又变得清澈起来。
她深深的看了眼地上摊着的人，也不打算管他，收了留息石转身悄无声息的走了。
她不能在今天到。
否则太惹人注目了。
她一边缩地成寸去了离这儿最近的镇子，一边给薛蒙发消息:啊啊啊，我这风尘仆仆一个月了连个好觉都没睡成，凭什么你和师昧可以安安稳稳的啊！
薛蒙是第二日才回她的:哈哈哈，楚小安你太惨了吧！我和师昧可是睡了许多个安稳觉。现在刚从被窝里出来，真舒坦!哦，一会儿还有师昧做的辣子鸡呢哈哈哈!
收到消息的那瞬间，楚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比起墨燃，她真的还是喜欢师昧些的。人好看，性子温柔，做的一手好菜，最关键的是对师尊尊崇的很。
但现在她却也不确定了。
师昧。
我所看见的，是真实的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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