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是在把楚晚宁上衣褪去上药才发现他肩膀上还缠着一层绷带时才知道他受伤了。
纱布一层一层揭下，鲜血浸透，待到尽数拆落，五个窟窿刺目狰狞。
楚安被楚晚宁气的浑身发抖，她这七年来加起来流的眼泪还没今天一日流的多。
她瞪圆了一双杏眼看着楚晚宁，气急败坏，毫无礼仪的破口大骂：“楚晚宁!你是不是不把自己折腾死你心里不舒服啊？!嗯？!有伤你为什么不告诉戒律长老？避开伤口打是比打你伤口更疼吗？!”
“你一回来就去领罚，既不回来报个平安，又不派人来吱一声!我连听你受罚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你伤的这般重，就不能先擦点药等伤好了再领罚吗？”
……
楚安在薛蒙师昧两人不可置信、甚至带着一点惊恐的眼神里对着楚晚宁一直骂道把伤口都上完药收拾好了才停口。
楚晚宁叹了口气，心道自己明明那么乖巧的小姑娘怎么偏生学了墨微雨那套。
他敢保证，要让墨微雨把自己压在心里对他的不满都说出来，一定比小丫头骂的还厉害。
楚晚宁把小姑娘揽入怀里。
他本是坐在凳子上的，身上有伤不能抱她，就只是把人虚虚揽着。楚安顾忌他身上的伤，也没有挣扎——当然，就算楚晚宁没伤她也不会挣扎。
“是师尊的错，让你们担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晚宁抬眼看了眼薛蒙和师昧。
他本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但整日沉着脸色，凤眼微敛，就是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不好相处的模样。
也就楚安觉得这样的师尊俊秀非凡帅出苍穹。
许是他在外面板着脸的时间久了，薛蒙和师昧又不似楚安能时时刻刻跟着他，故而他这少见的脸色缓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的神色就让他们这两真心爱戴他的徒弟红了眼眶。
也生出几分委屈来。
“师尊……”一向骄傲的薛小孔雀皱着脸看着他，眼眶微酸。
师昧抿了抿唇，神色有几分无措。
“但是安安，”楚晚宁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小朋友还小，不会梳什么好看的发髻什么的，只是用红色的发带扎了个马尾，利落干净。
和她母亲真像啊……
楚晚宁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压下心里的感伤：“作为你们的师尊，为师的一言一行都是你们的表率。作为天下人的宗师，我的一言一行也是他们的表率。若连我自己都枉顾规矩，那以后又该如何去教导你们呢？又该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人又谈何度化？”
“就你把自己看的那么高，”楚怼怼没忍住怼他，“那些宗师大家什么的有几个没犯错？他们受罚了吗？别人不还是对他们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也没见他们没脸啊!”
“可领罚是给自己领的，不是拿来给别人看的。”
“师尊犯错在先，就应该领罚。”
“那你一会是不是又要去罚跪？”楚安软了口气，眨眨湿漉漉的眼睛。
“是。”
“不行!”薛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师尊伤都没好呢。
“……师尊，”一直没说话的师昧突然开口，引得众人纷纷看他。“值得吗？”
“自是值得。”楚晚宁侧头，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扉落到院中那一池红莲上，“人活一世，本就为的无悔二字。凡事也不能以值不值得度量，只求问心无愧便好。”
师昧垂下眼捷：“是，明净受教了。”
墨燃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起身，洗了个脸，穿上衣服，提着一盏风灯，朝阎罗殿走去。
楚晚宁一定只是随意包扎了一下，就去那里罚跪了。他这个人，墨燃是知道的，又臭又倔，死板的很，从来不会考虑自己身体是不是能承受，就算楚安薛蒙想要拦着他，也是拦不住的。
果然，到阎罗殿外，就看到里面的一豆青灯寂寞地燃烧，烛泪不停地淌落。
楚晚宁正背对着殿门跪着，身形挺拔，俊如松涛。
他旁边还跪了个小的在那，虽然穿着素衣，但看那身形头发便知那是楚安那妮子了。
墨燃觉得楚安身上那衣服有些面熟，盯了半响才记得在哪儿见过。
那是他第一次见楚晚宁时对方穿的袍子。在通天塔前的花树下，他宽袍广袖, 二十多个长老，只有他一个, 没有穿着死生之巅风骚到极点的银蓝玄甲。
那天, 他低着头, 出神地琢磨着自己手上所戴的甲套, 半边侧脸瞧上去专注又温柔, 像是金色暖阳里的一只白猫。
墨燃远远看着，目光就移不开了。
墨燃突然觉得牙酸。
看到他们两个背影的时候，墨燃觉得有些后悔了，大半夜的，发什么颠啊？来找楚晚宁？疯了吧？人又不是没人陪，哪需自己来啊？
但来都来了，就这么转身走了，又觉得很傻。
他想了想，取了个折中的法子，把风灯轻轻搁在脚边，不打算离开，也不进去，就那么站在窗外，手肘支着窗棂，托着腮，远远地注视着楚晚宁。
楚安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直接倒在楚晚宁怀里直接睡着了。
楚晚宁神色淡淡的把她交给戒律堂里一个守在这里的女弟子，请她把人送回水榭。
柳如是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开口：“长老，不若弟子便将安安送至弟子房中先睡一晚吧。免得安安半夜醒来见不到人害怕。”
楚晚宁沉默一瞬，问道：“柳如是？”
柳如是微愣，很快便反应过来答了一句“是。”
楚晚宁嗯了一声：“可。”
这便是同意了？柳如是一脸恍惚从偏殿出去了，想来是回弟子院了。
檐角铜铃轻轻摆动，夜色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墨燃楚晚宁两人一立一跪，隔着朱红镂花窗，隔着空幽寂静殿。
如果是重生前，墨燃有足够充分的立场，可以闯进殿去，勒令楚晚宁结束思过，回去休息。
若是楚晚宁不愿意，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封住楚晚宁的手脚，粗暴地把人抱走。
可是如今，他既无立场，也无能力。
他甚至还没有楚晚宁高。
墨燃心情复杂，在窗外遥望着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却不曾觉察，他看不见楚晚宁的五官，楚晚宁亦瞧不到他的脸。
于是，白猫儿跪了一宿，不曾回头。
于是，傻狗也站了一夜，不曾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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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话本君的打赏，谢谢。
祝大家双节快乐，阖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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