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

　 这日正午，年羹尧进京觐见，皇上请了华妃娘娘和年羹尧一起在养心殿用午膳，以示皇恩浩荡。

　　年羹尧平定西北立下大功，华妃娘娘更是炙手可热，皇上不仅厚待华妃，还把协理六宫的大权又赐给了华妃。皇上凡进后宫，都是去华妃那儿。

　　“姐姐可真有情致，研制这百合香的制法，也有七八日了，竟也不倦。”安陵容说道。碎玉轩中蓉贵人正与我们小主一起研制香料。

　　“长夜寂寂，总要寻些事情来打发。”甄嬛翻看书籍，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倦。

　　“皇上也没来看姐姐吗？”

　　“六日前来用过午膳，便没再来过。”

　　“姐姐记得好清楚，我都已经记不得日子了，大约有半个多月了吧？不过也抱怨不得，听齐妃娘娘说她自打回宫就没见过皇上。”安陵容说道。

　　“秋来百花杀尽，唯有华妃一枝独秀。她乐她的，咱们且乐咱们的。”

　　“咳咳…”安陵容手掩娟子，咳嗽了一声。

　　“妹妹身体不适吗？”甄嬛关怀道。

　　“早上偶遇风寒，养两日便好了，无妨。其实这百合香的制法已经失散了，现在在宫中也很少见。”

　　“什么都是现成的，又有什么趣儿？既要打发时间就得自己来制。且这百合香要是能做出来，冬日里用是最好的，若有暖炉的热气一烘，便有置身花海之感。”

　　“是，幸而我父亲在为官前做过十多年的香料生意，也得了许多炮制熏香的秘方，我在家揣摩了几日，终于想到有几味香料能用得到。”安陵容笑道。

　　“好啊，你来说我来写。”甄嬛拿出一张白纸，把安陵容所说的香料一一记下。

　　约莫半响，甄嬛终于把所有需要的香料都一一写了下来，陵容忙接过去一看。

　　“哈哈！”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姐姐的心事全都写在上头了。”

　　“怎么了？”甄嬛问道。

　　“姐姐博学，怎么连藿香的霍字都写错了。”陵容用笔把“霍”字圈了出来，“哈哈，草头去了哪里啊？姐姐的心跟着皇上走了，连草头也飞走了，哈哈。”

　　“越发油嘴滑舌了，只怕皇上现在传旨把你叫走，你便安静了。”

　　“谁油嘴滑舌了？姐姐自己心虚罢了，你自己瞧啊！”安陵容把那张香料方子递给了甄嬛，笑道。

　　“奴才给莞贵人蓉贵人请安，两位小主吉祥。”翊坤宫的王公公不知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王公公怎么来了？”甄嬛说道。

　　“皇上想听蓉贵人唱小曲儿，正在翊坤宫等着呢。”王公公禀道。

　　“皇上在华妃娘娘那里，我现在去算什么呀？不如明日吧！”安陵容道。

　　“皇上正等着呢，这抗旨的意思，小主要回也得自己回啊，别难为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看来是不得不去了，皇上，便这么宠爱华妃吗？华妃说什么皇上便听什么。

　　“浣碧，去取我的琴来。”甄嬛吩咐道。

　　“是。”我便马上去取了小主的那张月鸣琴来。

　　“清歌单调，我便和蓉贵人一起同去，为皇上弹琴助兴吧！多一个人，娘娘不会介意吧？”甄嬛微笑道。

　　“小主乐意弹琴助兴，那娘娘自然乐见，那请吧。”王公公倒也不为难。

　　说罢甄嬛拉起了安陵容的手，两个人一同往翊坤宫去。我怀里抱着月鸣琴，紧紧跟在后头。没多久便到了翊坤宫。

　　“皇上万安，华妃娘娘金安。”一行人给皇上和华妃娘娘请了安，这翊坤宫里还真是奢华，只是…这欢宜香的气味，还真是冲鼻子。

　　只可惜华妃却还被蒙在鼓里，我总要寻个机会告诉了她才好。

　　“起来吧！”皇上见到了甄嬛，难免有些诧异。

　　“谢皇上。”安陵容和甄嬛一齐站了起来，早有宫人搬了张桌子进来，我便把琴放在了桌子上。

　　“莞贵人？这夜深霜重的你怎么也来了？”皇上关心道。

　　“正因夜深霜浓，陵容妹妹独步难行，所以臣妾特来与妹妹做伴。”

　　“姐姐琴技高妙，臣妾唯恐清歌单调单调所以特邀姐姐同来。”陵容说道，目光楚楚可怜。

　　“琴曲相和自然是最好的了，难为莞贵人了。”华妃虚情假意关怀，面上却显露了得意之色。

　　“不知华妃娘娘喜欢听什么？”安陵容询问。

　　“花好月圆人长久，今夜良宵。就唱支情意缠绵的曲子吧！”

　　“是。”安陵容虽心不甘情不愿，可也只得服软。

　　甄嬛手扶琴弦，陵容开始唱了起来。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歌声婉转。

　　“新帖绣罗褥，双双金鹧鸪。”

　　“双双金鹧鸪……”

　　安陵容的歌还是那么好听，温柔动人。只是她感染了风寒，所以声音没有往日里动听了。

　　“歌倒是好听，只是未闻晴好之意，蓉贵人不是在敷衍本宫吧？”华妃说道。

　　“这首歌虽未直写男女相悦，可字字写着两心相悦后，女子的欢喜神态。而且双双金鹧鸪也是并蒂成双之意。”安陵容回道。

　　“既然如此，蓉贵人怎么就没唱出花好之情呢？难不成是看见皇上跟本宫在一起，心有不悦才唱不好的嘛？”华妃刁难道。

　　“回禀华妃娘娘。蓉贵人早上受了风寒，嗓子有些不适。”甄嬛说道

　　“怎么这么巧啊？前些日子蓉贵人给皇上唱歌，整宿整宿的唱。那嗓子好着呢！颂芝，给蓉贵人倒一杯玫瑰甜酒来，你也驱驱寒接着再唱。”

　　“是。”颂芝便转身去了。

　　“娘娘，臣妾唱歌之时不宜饮用甜腻辛辣之物。”安陵容说道。

　　“曲也不能唱，酒也不能喝。论说也是皇上叫你们来的，你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是皇上…”华妃看向了坐在一边的皇上，皇上微闭着眼，片刻方道：

　　“既然是华妃娘娘赏赐的，你就喝了吧？”连皇上都帮着华妃，这一刻我突然有些厌恶皇上。

　　“是。”陵容眨着一双似水双眸，眼睛汪汪地回道，终于一低头把那一大杯玫瑰甜酒都喝了下去。

　　“挑一支好听的来唱。”华妃吩咐道。

　　“是。”陵容一度隐忍，看向甄嬛，正想开口唱，却连连咳嗽了起来。

　　“怎么样？没事吧？”甄嬛担心地起身去抚了抚陵容的后背。

　　“我没事。”

　　“禀皇上和娘娘，琴曲相合两心相知自然是上上雅音，可有时琴词相合两心相知也有清丽之处，臣妾能否一试。”眼见着陵容是不能再唱了，甄嬛急忙救场。

　　“可以。”皇上示意。

　　“是。”甄嬛重新又坐在了那架月鸣琴旁，秀手纤纤弹了起来，边弹边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因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假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念到朝朝暮暮这四个字时，皇上跟甄嬛心意相通似的四目相对，华妃顿感惊慌，怕再让我们待下去皇上的心都要给姐姐勾走了。于是便以夜深了皇上要休息了为理由把我们打发出来了。

　　忍气吞声地回到延禧宫，陵容终于哭了出来。

　　“已经是自己的地方了，想哭就哭出来吧。”甄嬛安慰道。

　　“姐姐，我们又不是唱曲卖艺的，她凭什么这么作践我们呀？还打赏什么玉坠子，什么劳什子！当我是歌妓吗？还打赏？”安陵容说着就要把那玉坠子给扔在地上。

　　“小主，生气归生气，若真是摔坏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呢？现在这情形，小主你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要忍耐。”菊清劝道。

　　“菊清说的是，你快别哭了，本来嗓子就不好，先喝口水润润。”甄嬛给陵容倒了一杯水，菊清忙拿起手绢给安陵容擦眼泪。

　　“姐姐，害你今日跟我一起受辱。今日若不是姐姐在，皇上顾着几分面子，我还不知道要受她怎样的折辱呢？”安陵容哭诉道。

　　“如今皇上重视年羹尧，华妃愈发得意，皇上为了顾全大局，也不好为了咱们，太和她撕破脸了。”

　　“只盼着年羹尧能够早日离京，华妃也少得意些。”安陵容道。

　　“哪就这么容易，撇开皇上对华妃的旧情不说，只要年羹尧在一天，皇上就不会冷落华妃。”

　　“是啊……我只是个不被看重的贵人，又能奈何她什么呢？”安陵容默默叹了口气。

　　“妹妹别灰心，左不过还有眉姐姐在，我们会有机会的。妹妹，怎的不见宝娟了？”甄嬛问道。

　　“回小主，宝娟做事不检点，小主便打发她往后只做些洒扫之事。”菊清答道。

　　“是这样啊。”甄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突然想到自己忘了跟甄嬛说宝娟这事了。

　　“只是，这几天，在这宫里奴婢好像都没有见到过宝娟了。”菊清想了想便回答。

　　“没有见到？这是为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甄嬛问道。

　　“从月初起奴婢便不见她哪去了。”菊清说道。

　　“许是回家去了也说不定，姐姐，夜深了，你快回碎玉轩去休息吧！”安陵容说道。

　　“那妹妹也好生休息，浣碧，拿好月鸣琴回去吧！”

　　“是。”我抱了琴，便和甄嬛一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