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汤汤

　　今日，是我与果郡王约定要把那《长相思》的琴谱归还给他的日子。

　　所以我便捧了琴谱，等候在御花园里，虽然我并不想着心在装扮上，但也是细细的打扮了一番。头上簪了两枝犹带露珠的白色杜若花，身上着一件浅黄色的绣着绿萼的宫装。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是用长姐刚赏我的一件云锦裁的。这云锦穿在身上可舒适了，听闻人说一寸不下百金，只是小主，如今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了。

　　时间犹是清晨，阿晋早就来告诉我，王爷待会就会来，他要先去拜见太后，我便坐在秋千架上耐心等候。

　　小姐已经和槿汐流朱一起到皇后宫里请安去了。我昨日便和小主说了今早上有事情要出去，她也没有拦着我，随着小姐对我的愈加信任，竟然是连槿汐姑姑也比不上我在小主心中的地位了。

　　等了片刻，果郡王便过来了。我眼望着那在御花园里开的一从从的白色杜若，一朵朵的白色小花，紧紧挨在一起，不觉心生怜爱。

　　所以便伏下了身子细看，拿起一朵纯白色小花在鼻子边轻嗅。

　　“你是很喜欢这杜若花吗？”果郡王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王爷。”我匆忙站了起来，想向他行礼，他却把我扶了起来。

　　“浣碧姑娘每次见小王都这么多礼，真是见外了，难道浣碧姑娘还不把小王当作你的知己吗？”

　　“浣碧很感激王爷能够把奴婢视作知己，只是礼数不可废，奴婢并没有不把王爷当成知心人。”我恭敬的道。

　　“在我面前，不必这样小心谨慎。”果郡王柔声道，他刚想来摸我的袖子，我忙退步躲开了，“王爷，这是……琴谱。”

　　“嗯，我刚看到你一直在盯着这杜若花看，你头上也簪着杜若，你是不是很喜欢杜若花？”果郡王好奇的道。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杜若花开如蝶，花色如云。奴婢很喜欢。”

　　“屈原《九歌》中书，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你读过的书不少。”果郡王赞道。

　　“王爷谬赞了。”

　　“杜若又名竹叶花，淡雅脱俗，寓意高洁。就像女子，柔美绝伦，温婉含蓄，遗世独立。”果郡王若有所思道。

　　“王爷似乎对这杜若花很是了解呢！”我笑道。

　　“哈哈，让你见笑了，我平日里无事便爱翻阅各种书籍，所以也了解一些。”

　　“王爷博学多才，奴婢自愧不如。京中少女无一不想能够与王爷一起，王爷怎的还未娶亲呢？”我随意问道，心下却是止不住的失望。

　　“哈哈！是吗？我竟不知道，那浣碧姑娘在家中时也曾听闻本王的传闻了？”果郡王开心一笑。

　　“奴婢幼时足不出户，而且还要伺候自家小姐，怎么能听闻王爷的美名呢！”我摘了一朵杜若花在手，呆呆望着。

　　“浣碧姑娘真是抬举小王了，小王哪有你说的那样。若要娶亲，小王只想求一位真心相与之人，与她举案齐眉，白首谐老。”果郡王深情道，目光却看向我手中的杜若花。

　　我的心一颤，手一抖，那花便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你所想要的白首到老的人，就是我的长姐吧！”心下不免黯然。

　　“出来许久，小主或许已经回宫了，谢谢王爷能够赠予奴婢曲谱。奴婢回宫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叨扰王爷了。”说完便朝他福了一福，转身离开，只是不知为何，眼角却莫名的滴出两滴清泪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再对他动情了。

　　“浣碧姑娘，你为何每次都这样行色匆匆的……”

　　听不到，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文君的《诀别书》写的如此决绝凄婉，既然是再无可能，又何必再心存幻想呢！我怎么可能会成为你的知己，一边想一边走回宫去。

　　以后倒不如不必再次相见了！

　　允礼，我与你，怎么会可能再在一起呢？且不说你我的身份有别，就算是我是名正言顺的甄家二小姐，你也不可能会对我生出那份心意吧？你会如同待长姐一般的待我吗？

　　痴心妄想。

　　自从小姐回宫，皇上已经连续翻了她两天的牌子了，今天下午小姐陪皇上下棋，晚上又被翻了牌子。

　　隆宠太盛，华妃她们恐怕早已经心存不满了。

　　次日，我陪小主匆匆赶到景仁宫去请安，皇上政务繁忙，昨日小主陪的晚了一些，而且小主接连侍寝，太过劳累，所以便迟到了。

　　“莞妹妹今儿来得好早啊！”丽嫔斜睨了一眼，讽刺道。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来迟了，请皇后娘娘恕罪。”甄嬛赶紧福下身子。

　　“不迟，你年轻难免贪睡。”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给各位姐姐请安。”

　　“起来吧。”皇后慈眉善目的道，只是我觉得皇后真的善于伪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体谅莞贵人呢！

　　“多谢皇后娘娘。”我扶着长姐起身，坐在了椅子上，又退到了后面。

　　“你如今正得宠，本宫也不便差人送东西过去，藏教喇嘛大师送了几匹开过光的万字福寿棉被，本宫给你留了一件，你盖着睡觉，也好早日得个皇子。”

　　“多谢皇后娘娘。”甄嬛连忙谢恩。

　　“可不是吗？这来日要是诞下皇子，哼，就快赶上齐妃了。”华妃美目流转，不屑道。

　　“齐妃娘娘那是有福气的，只是不要像四阿哥的生母那样没福气，还没来得及看四阿哥一眼。”丽嫔道。

　　“好端端的又提什么四阿哥，皇子也是能随便议论的？这话在景仁宫说说便罢，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可是要生气的。”皇后脸色突变，语气凝重的道。

　　“哼，丽嫔，四阿哥的生母没福气，又何必把没福气的人挂在嘴上呢？”华妃看了一眼丽嫔慢悠悠的说道。

　　皇后终于坐不住，面含不快道：“好了，你们也都请过安了，都散了吧，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了！”说完便扶着剪秋的手往外走。

　　“恭送皇后。”满宫的妃嫔都跪下齐声说道。

　　“哎，你说你好端端的提什么四阿哥，生气了吧？”齐妃看了一眼皇后离去的方向对丽嫔说道。

　　“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子，你怕什么？哼～”华妃轻哼了一声，扭着纤腰缓步离去。

　　“四阿哥是谁？他的生母又是谁？皇后娘娘那样和蔼的人，怎么提到他们就生气了呢？”从景仁宫那里出来后，甄嬛好奇的问。

　　我和采月只跟在她们两个身后，远远的看到华妃和丽嫔正在后头。

　　“我也不清楚，只是隐约听人提起过，四阿哥的生母卑贱丑陋，皇上极不喜欢，也连带着不喜欢四阿哥，所以一直养在圆明园行宫，不许入宫的。”眉庄解释道。

　　“既是四阿哥的生母卑贱丑陋，皇上又怎么会宠幸呢？”甄嬛疑惑道。

　　“哎，小点声。”眉庄赶紧把甄嬛拉到一旁，“好像皇上当年还是亲王时，酒醉误事，又因此事被先皇大大申饬了，当时九王夺嫡，险象环生，难怪皇上迁怒四阿哥，这是宫里的大忌讳，你就当不知道。”

　　“谢姐姐叮嘱。”甄嬛小声道。

　　华妃娘娘和丽嫔缓步从后面走了上来。

　　“参见华妃娘娘，参见丽嫔娘娘。”甄嬛和眉庄一齐拜倒。

　　“起来吧。”华妃口气悠悠道。

　　“谢娘娘。”

　　“莞贵人给皇后娘娘请安一向起得很早，今儿怎么迟到了呀？当真稀奇。”丽嫔说道。

　　“众位姐姐勤勉，是妹妹懒怠了。”甄嬛道。

　　“倒不敢说莞妹妹你怠慢了，伺候圣驾难免劳累，哪像我们这些人，清闲得很。”

　　“丽嫔娘娘侍奉圣驾已久，必然知道非礼勿言四字。妹妹年轻，还望娘娘多指教。妹妹刚入宫不久，见识浅薄，若是言语有失，还望娘娘不要见怪。”丽嫔刚想说话，却被甄嬛顶的无话可说。

　　“近日莞贵人忙于侍奉圣驾，沈贵人倒也清闲，不知有没空替本宫抄录一卷《女论语》，也好时时提醒后宫诸人恪守女范，谨言慎行啊！”华妃说道。

　　“娘娘吩咐，嫔妾怎敢不从，只是不知娘娘什么时候要？”眉庄谦恭道。

　　“也不急，你且慢慢抄录着，本宫要的时候自会命人去取的。”华妃走上前了两步，说道，“沈贵人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近日皇上没有召你的缘故吧！”

　　“娘娘见笑了，不过是因为天气闷热没有胃口。”眉庄尴尬笑道。

　　“哦，原来如此啊，本宫还以为是莞贵人圣眷优容，沈贵人心里不自在呢！”华妃故意挑拨道。

　　“嫔妾不敢。”

　　“莞贵人聪敏美貌，得到皇上眷顾那是情理中事，可是旁人也就罢了，莞贵人与沈贵人情同姐妹，怎么忘了专宠之余，分一杯羹给自己的姐妹呢？嗯？”华妃缓缓的说道。

　　眉庄看了甄嬛一眼，温柔笑道，“娘娘让嫔妾抄录女论语，是为训示六宫女眷，嫔妾又怎能不知，妒忌怨恨乃为女子德行之大亏，嫔妾虽无才愚钝，德行却万万不敢有亏。”

　　“你虽是德行无亏，难保别人也不是这样。本宫在宫中多年，人心凉薄，反复无常之事见得多了。”

　　“多谢娘娘提点，娘娘既让姐姐抄录女论语，训斥六宫众人，为的就是防止后宫争宠，招惹事端，娘娘用心良苦，妹妹们一定谨遵。”甄嬛恭谨道。

　　“哼，莞贵人这话听着真是舒服，沈贵人与莞贵人待的久了，嘴皮子功夫也日渐伶俐了，真是不可小觑啊！”华妃居高临下的看着甄嬛和眉庄道。

　　“一大早的给皇后请安，又说了这会子话，当真是乏了，回去吧！”华妃摸了摸自己的鬓发，扶过颂芝的手扭着纤腰走了。

　　“诶，今日你也算见识了。”眉庄叹了一口气道。

　　“华妃也就罢了，姐姐，你可怪我？”甄嬛执过眉庄的手认真问道。

　　“若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若是旁人，我宁愿是你。别怪我说句私心的话，别人若是得宠，只怕有天会来害我，嬛儿，你不会。”眉庄温柔的声音听来却让人心伤。

　　“眉姐姐。”

　　“宫里这么多人，我能信的，也只有你。陵容虽与我们交好，终归不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若是连你我都不能相互扶持，那以后这数十年的光阴又怎能熬的过去呢？”眉庄又道。

　　“姐姐，有些事虽非我意料，也并非不是我一力可以避免，纵得皇上宠爱，姐姐也莫要与我生分了。”甄嬛诚恳道。

　　“以你我的天资，得宠是意料中事，即便不能保证宠眷不衰，也不能牵连族人，保住这性命。”眉庄道，长姐和她相搀走在这寂静无人的永巷。

　　我和采月只静静的陪侍在她们身后。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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