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思远

　　“咳咳。”

　　“咳咳。”

　　一大早，我就被娘亲咳嗽的声音给吵醒。急急忙忙的蹬开了被子，顾不得穿鞋，就跑到了娘亲的床前。

　　只见娘亲的脸色比之昨晚更加不好了，苍白的脸色就如同一张薄薄的白纸，一撕就能撕碎。

　　连咳嗽的声音都是那么的细若游丝，“浣儿，浣儿。”

　　“娘亲，我在，浣儿在呢。”看到娘亲难受的表情，我不免痛心，赶紧去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喝了点水，娘亲不怎么咳嗽了，她问：“爹爹，爹爹他还是没有过来吗？”

　　“娘亲，你只要爹爹陪，就不要浣儿陪了吗？”我装作生气的鼓起小嘴，只希望能引开娘亲的注意力。

　　“罢了，这个时候，他必是在上早朝，我又怎么能去烦扰他。”

　　“娘亲，你总是这么为了爹爹着想。你病了那么久，爹爹都不过来看你，说实在的话，我讨厌爹爹了！”我听了娘亲的话，愈加生气了。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思念爹爹，娘在病中忧心太过，也不至于会病的这么重。

　　“浣儿，不许你对父亲不敬。你父亲，一直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终归是我拖累了他。他能给我们娘儿俩一个安身之所，能够让我们衣食无忧的住在这里，我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你一直是娘的骄傲，看到你，就像看到了远道。他……”一说起父亲，娘的眼睛里就有了光芒，而这些话在我的耳边已经说了不下百回了，似乎从我记事时起，娘就总是这么说。

　　“娘，你醒了，我去给你熬点粥吧！”我起身，回到床边把鞋子穿上。就匆匆的跑出了房间。

　　厨房里的烟雾沉沉的把我给呛到了，从小我就会干这些活，烧水，扫地，泡茶，做各种各样美味的菜肴，包括梳理美丽的发髻。当然，这些都是娘亲教我的，说这是生存之道。

　　也许，在娘亲的小小世界里，除了她爱重的父亲跟我，就只剩下了那些她在府邸里伺候主子的事情了吧。小小的她，怎么能承担得了那么多的粗活的呢？一定是受了很多很多的苦吧？

　　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悲凉。

　　一股烟一下子全部都呛到了我的口鼻里，我不由得连连咳嗽起来。

　　“浣主子，你还是去陪着何夫人吧！这里我来就成了。”一个年纪过四十的老妈妈声音温和的说。

　　这是我的乳母，如今相见，不由得鼻头一酸，她从小照料自己长大，就跟娘亲对自己一样的亲，只是后来，跟着父亲，搬离了这里，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李妈妈，我知道，只是，娘病重，我想亲自给她煮。”

　　“你的孝心何夫人一定会了解的。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李妈妈脸上依旧慈祥，但是可以看出她似乎很是心疼的看着我。

　　这个府里一共住着五个人，李妈妈，我娘亲和我，还有两个专门做洒扫的丫头。而李妈妈，是爹爹当年特地找来为娘亲照顾生产的乳母兼月子婆婆。说起来，爹爹能够为了娘亲做到这地步，也算是极好的了。

　　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只是再怎么也抵不住娘亲对爹爹的思念，她是多么不愿意跟自己喜欢的人日夜分离的啊！

　　一开始，爹爹并不知道娘亲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娘亲也不敢告知，爹爹一开始一定是想要给娘亲一个名分的吧。谁知道竟是不能，所以娘亲一直为了这件事而自责，怕自己耽误了爹爹的仕途前程。

　　这么一想，她又时常见不到爹爹得以互诉衷肠，才落了个相思成疾，缠绵病榻。

　　“不好了，浣主子，你快进去看看何夫人！”一个丫头紧匆匆的进来禀报。

　　“怎么了！”我听闻她的话，心中猛然一惊，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赶紧跑去了娘亲所在的房间。

　　“咳咳咳……咳咳咳……”入耳的便是娘亲连续不断又急促的咳嗽声。

　　“娘亲，你怎么又咳的这样厉害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赶紧过去扶住了咳嗽不止的娘亲，用手慢慢的在她的胸口一下一下抚着，又倒了温水给她服下。

　　“浣儿，娘亲只怕是要不行了……在娘亲死之前，我想见一见你父亲。”躺在病榻上的娘一字一顿的说着，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绵软无力。

　　“娘，你不要离开浣儿！浣儿给你去把父亲叫回来。你一定要挺住，父亲马上就会过来看你了。李妈妈，你去外面帮忙找大夫，快去啊！”我赶紧叫刚刚端着粥跟进来的李妈妈。

　　“刚刚小兰已经去请大夫了，应该过会子就能到了。”刚刚出去禀告的丫鬟冰儿答道。

　　“冰儿，你快点去甄府，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娘亲的事情告诉爹爹知道。”我又转头立刻对冰儿吩咐道。

　　“是，浣主子。”那个穿着青绿色衫子的丫头快步跑出了府邸。

　　一旁的李妈妈看到我的表现不由得一愣，她觉得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六岁小女孩的样子。竟然能够在自己娘亲生病快死的时候，还能如此沉着的应对，要是一般的小孩的话，早就急得哇哇大哭了吧！浣儿简直就像是个大人的样子啊，她还是我自幼就带在身边的那个丫头吗？

　　我看了李妈妈一眼，也觉得刚刚我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妥当，于是马上哇的大哭一声：“娘亲，娘亲，不要着急，爹爹他马上就过来了，爹爹不会不疼娘亲和浣儿的！”

　　娘拉了拉我的手：“浣儿，没能好好的照顾你长大，是娘亲的错，以后，你要好好听你爹爹的话。好好学习生存的道理，该会的娘都教于你了，剩下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永远记住，娘亲，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这个是娘亲小时候，母亲给的，娘亲现在把它交给你罢……”

　　说完又作了一声叹息：“远道……”

　　“远道，我终于是等不到你了……”说完这句话，娘亲她就撒开了我的手，她的手无力的滑落下来，砸在了床边上。

　　两滴清泪从她的眼角上滑落下来，一直沿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滑落下去。

　　她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娘！！”我用尽力气大叫道，手里紧紧抓着娘亲交给我的一小块碎了一半的月牙似的玉佩。一边用我稚嫩的小手摇她，仿佛这样她就能醒过来，再次与我说话。

　　可是，没有用的，我记得，上辈子，娘亲就是在这一天死去的。九月二十七，娘亲的忌日。

　　“浣主子！大夫我找来了！”跑的气喘吁吁的小兰带着一个不紧不慢的还长着长胡子的老大夫来了。

　　“没有用了，娘亲已经走了，你让那个大夫回去吧！”我淡淡的吩咐道。

　　“什么啊？我一来就要把我赶走，我不要路费的吗？这一来一回，耽误了我多少个重要的病人啊？耽误了我多少银钱啊？你得赔我！”长胡子的老大夫摸了把胡子，极为不满的说。

　　“小兰，给大夫一两银子做出诊费。好生送他出去。”

　　“是。”小兰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又含着悲伤，送走了那个蛮横的大夫。

　　娘亲，爹爹还没来看你呢，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你不是说要等爹爹的吗？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我低头默默的念出这一句诗，这短短的一句诗里，却道尽了娘的一生啊！

　　这让我不禁想起，我上一辈子，为了果郡王的殉情，撞馆而亡。

　　只是，娘她终究还是幸福过的，她爱的爹爹心里亦还是在乎她的。

　　就这么默默的陪在娘亲的床前，我一句话也不说。李妈妈也默默的陪在我的身后，她用她的身体从背后抱住我，想给我一些温暖，可我的心，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小兰也跪在一旁低低的哭泣，整个屋里的气氛都是一片沉重。

　　我把小兰还有李妈妈都唤了出去，我想跟娘亲最后再待一待。

　　记得上辈子，我对娘亲的记忆很浅，也是因为年级尚小的原因。

　　只隐约记得娘亲是一个长得极美又极温柔的人。我记得她的脸，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丽质天成。那时候就幻想着长大后能成为娘亲这么美丽又惹人怜爱的女子。

　　可为什么重活一次，还是改变不娘亲死去的命运呢？

　　“誒……”我慢慢的叹息出声。

　　同样的都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死，娘亲和我，还挺像的……

　　不，我不想要这样，不想要再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傻傻的付出生命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红配绿的梨花，还是俗气的很……

　　“绵绵……”

　　“绵绵啊……是我来了，是我甄远道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映入耳帘，是爹爹……

　　爹爹，他终于来看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