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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点四十六分,九月一日。
自中午和朴智旻不欢而散的第无数次之后,奕欢一直待在闵家里闭门不出。闲暇时收尾了画稿的事情,如往常一样午睡起身,天昏地暗。
她坐在静悄悄的卧室里,夜幕笼罩在她的周身,闷热的夏夜还未结束,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暗蓝色的天。
事情发生在17:28分,闵玧其给她发送了一条意味不明的消息。
[闵玧其]:换个靠山。
[闵玧其]:我看田柾国对你挺好的。
奕欢没醒的瞌睡都被这条消息给吓得连滚带爬的。她心慌地莫名其妙。
金硕珍没理由没有将她的话带给闵玧其才对,而且他的话里似乎也是知情的角度,为什么又莫名生出一种嫌隙来。
她的靠山是闵玧其,梦魇是朴智旻给的,护身符也是闵家默许的。
闵玧其是嫌她累赘还是生分了?
“为什么不能是你。”
奕欢敲打出这条消息的时候,心情莫名其妙地沉重了点,亮着光的屏幕上这句话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宋朝云]:我不去生日宴。
言简意赅地拒绝他吧,这是奕欢能想起的最平淡的话了。
毫无动静,六分钟后,奕欢茫然地看着暗掉的屏幕发呆。
她连给他打字的时间都让了出来,没想到他还是那样事不关己般毫无波澜,投掷于湖水里的石块没有溅起水花,反倒被吞噬掉,一如奕欢。
良久后,听到门外楼梯被踩得如往常喧哗的脚步声,她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对面房间的门也被打开了,闵玧其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不自然地看着他,眼神里尽量给他表现出不会屈服的坚定,可是她慌乱地心跳已经悬在嗓子眼了。
他微勾唇角,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奕欢一眼,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上前捉住她的肩手腕,稍稍用力就能将她钳制住,可是他没有。仅仅是近身将她拉进漆黑一片的房间。
摩肩接蹱,她被抵在门背后。
奕欢被他突如其来地举动弄得发懵,被他拉着的手腕上丝丝凉凉的也生出了温热。
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酒味,擦过鼻尖之后就消失了。漆黑的房间里,他的轮廓模糊又深远。
呼吸声和心跳声彼此缠绕,可他始终很清醒,关了门漆黑一片也能摸索到开关,照亮着不清醒的世间。
他冷漠的面孔在眼前硬朗具象起来,墨一般的瞳孔里眸光稀碎,倒影着奕欢的身影。嘴角抿着,安静而怪异。
闵玧其为什么不去?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如同陈酿的酒一般醉人。
奕欢红着眼注视着他,她能感觉到自己身心的反应都在逐渐变得脆弱易皱。眼睛红了一圈,酸涩的泪要掉不掉,支持起她那么点的自尊心。
宋奕欢我不需要他这个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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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奕欢就是郑号锡,我也不想去依附。
奕欢还是那样毫无畏惧地盯着他。
搬出前些年他处理过的郑号锡,奕欢也能知道闵玧其都能知晓近段时间里她发生过的事情,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切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她也认栽。
只不过她不太想承认她话里有话。
闵玧其闻言,神情稍稍错愕了一些,继续恢复生人勿近的冷漠与居高临下。垂眸,投下眼底一片暗影。
闵玧其你没得挑。
尾音有些嗤之以鼻的笑意。
奕欢的脸色更僵了些,是因为被蔑视还是被掌控于鼓掌之间的羞愤她都分不清了,垂在身侧的手撺紧衣袖。
宋奕欢朴智旻折磨我已经不是一两年了,已经麻木了
奕欢用最轻快的语气说着好似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宋奕欢不需要谁来救我了。
笑意浮现在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怪异又骇人的美丽。
闵玧其你以为这么简单?
他本来就长着猫一般上挑的细长的眼睛,看起来眉宇间又凶又冷漠,不像朴智旻的锐利,也全是无动于衷的疏离感。
现下他是浑身上下气势逼人,嗤之以鼻的东西是天真,是她在污秽的地狱里还残存的天真。
将她藏在空荡荡的袖子的手扯出来,纤细而修长的手指骨节一点一点地揭露出她腻白消瘦的手腕,肿胀粉色的疤痕裸露出尾端的可怖,遍布在苍白色下血管错综复杂,而他要摆在明面上的是她深深浅浅割裂皮肤的痕迹。
他要她正视她正深受其苦不得挣扎,而割.腕已经是奕欢最疯狂最浓烈的缓解痛苦的方式,不止一次的痛苦,下次还会有。
包括十七岁时那一个夜晚里她想要从窗台上跳下来的时候。
他闵玧其什么都知道,都看在眼底。
他松开她的手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迈步在她的房间里翻翻找找,最终在书桌的抽屉里拿出那张藏得很深的白纸。
奕欢的脸色煞白,看着他将那张国考的报名表从抽屉里翻出来,堂而皇之地拿到她面前,像被揭开秘密一般,无所适从。
闵玧其就凭这个?
闵玧其报的是外地的还是荣城的?
闵玧其考上了之后呢?
闵玧其搬出家里?就以为可以摆脱他了?
他质问的声音夹杂着温怒,眸光瞬间锐利了起来,周遭死寂无声。
宋奕欢难道我就任由他摆布吗?
朴智旻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他不动声色将仇恨深埋在心底,等待着一个可以反击致胜的机会。而他们偏偏是罪恶的那一端,几乎是避无可避这个“正义”的制裁。
闵玧其你现在确实没有可以和他抗争的能力。
他薄唇轻启,说着最赤裸的真相。
况且种种都是她想要全身而退的痴心妄想。
她从他手中争夺过那张白纸,撺紧在手掌心,皱缩地藏在身后,怒目圆睁,声音与心跳契合地在发抖。
宋奕欢嫁人和靠山就能摆脱他吗?为什么我自己不可以?
太荒唐了吧,法制社会还怕朝不保夕。
闵玧其你凭的是什么?
闵玧其是名不副其实的宋朝云的这张脸还是抛弃这张皮之后的杀.人犯的身份?
他的冷漠与尖锐尽数在眼底决绝燃起,残酷而无动于衷,一如当初第一次到闵家时那个光怪陆离的璀璨灯光下他的漠然。
想要置身事外却受困于深渊其中,他是如此,奕欢也如此。
罪恶和地狱是囚禁的钢钉和牢笼,即使她逃离时褪下一身皮,遍体鳞伤足以被忽略,噩梦和根深蒂固的受害者有罪论会让她逃避光明正大,受困于精神的枷锁。
奕欢永远不能忘记那个闷热色彩浓烈的盛夏夜,也永远不能对杀.人犯这样的字眼安之若素。
负隅顽抗,奕欢早已千疮百孔。她捂住眼睛流淌着的泪,不忘将脆弱遮挡,嘴角紧紧抿着,痛苦而无措。
他将奕欢的手臂从眼睛上拉了下来,淡漠的视线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时稍显了柔和了些,冰凉的手掌握紧她的手腕,侵入皮肤的丝丝凉意。
他唇瓣上下一合间,醉酒般干涩的嗓音倾吐着话语。
闵玧其朴智旻交给我,而你躲到田柾国身后去。
闵玧其听话,别让我分心。
这世上最动听的话是什么?甜言蜜语的承诺,那么誓言最终也会成为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