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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朴智旻的时候,是他这辈子对她最好的时候了吧。
之后谎言被揭穿,假面被揭露,他对她是肆无忌惮的打击和冷嘲热讽。
那时候的他好歹温润,将所有温暖挂在脸上,守在二楼的房间门口,等着她,以为等到的失踪很久的朝云。
可是让他失望了。
奕欢还记得她被佣人带到院子里散步晒着白花花的阳光的时候,他满脸焦急地坐在她的身边,想问些什么,却被奕欢倒退惊吓的动作遏制住,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靠近。
或许那个时候她的脸上还是有着淤青和结痂的伤痕,他想问她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为什么朝云会失踪,为什么联系不上她。
为什么沉默,为什么害怕,为什么不敢靠近他。
可是他又在一瞬间洞悉,不可置信地问她
朴智旻你不是朝云对不对
奕欢的心陡然一沉,他为什么能知道。
但也毫无表示,别扭地看着他,被他眼里逐渐变质的情绪凌迟着,一寸一寸绞杀。
他为什么能一眼就看穿奕欢和朝云一模一样的脸下那个卑劣的灵魂是替代品。
朴智旻和宋朝云都是荣城轰动一时的贪污落马案名单里的人的子女。
奕欢才了解到了一点。
也知道了宋朝云的父亲据说入狱时畏罪自杀了。而朴智旻的父亲的职位受到牵连,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出了车祸去世了。母亲是殉情死的。
他那个时候只是风雨飘摇里一个高二的学生。
和宋朝云一起受到闵铎铖的顾怜,然后被收养在了他的名下,最后受他们闵家的保护。
才不至于让两个失去依靠的小孩生死由命地在这世道挣扎。
朴智旻之所以能把奕欢假冒的身份认出来。或许是因为他想要相依为命的是救赎,或许是他引以为傲的自尊,或许是他对那个明媚的朝云的熟穂。
她的悲伤,她的空洞,她的苍白,她的死气,无一不被他洞悉知晓,无一不被他排斥。
他想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朝云,明媚热烈,肆意张扬的玫瑰花。
是和他共同寄人篱下的相互依偎,是和他可以努力成长而掰倒闵家的生死之交。是和他有着共同血海深仇的遗孤。
朝云要冷艳,要嚣张,要清醒,要独立,要和他一同复仇才对。
不是宋奕欢这样的“唯闵家马首是瞻”,不反抗,不复仇,不隐忍,不配合他。
就算是……宋朝云不愿意和他站在统一战线,朴智旻也不会勉强,他对宋朝云有顾怜,自然不希望她被卷进去。
既然宋奕欢不是宋朝云,那就卷进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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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朝云一样是宋家落马案里的受害者,也受到闵家的救济,将他们当棋子一样培养成利刃,为闵家效力。
可朴智旻不同,奕欢隐隐约约觉得他或许知道宋家案子里的真相,却在闵家卑躬屈膝,他知道幕后黑手,他守着那个和他一样深受其苦的宋朝云。
可是她失踪了,然后奕欢顶替了她。他才知道朝云死了,跑到闵铎铖那里去闹了一顿,得到的是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和劈头盖脸的指责。
从那以后,他的所有恨意和对朝云的所有复杂的情感尽数转移到了奕欢身上。
奕欢无话可说。
只能尽量靠拢闵玧其,闵家是她的护身符,她总归因为一张和朝云一样的脸而得到一些肆无忌惮的特权。
奕欢知道,她是棋子,朝云是棋子,朴智旻也是棋子,可是阴谋与纠缠之下,牵连不断的又是负责的情感。
她选择了牢笼,就只能呆在笼子里。朝云选择了死亡,就只能被奕欢顶替。朴智旻选择怨恨和复仇,就只能承受着朝云走下神坛被奕欢亵渎的真相。
他痛苦,转移痛苦。奕欢痛苦,尽数吞咽。
十几岁的时候还是闵玧其在庇护着她,多多少少也没受到朴智旻的报复。
他将野心写在脸上,步步为营,闵玧其因为选择音乐而使闵铎铖失望,他就此接替了闵玧其的位置,成为闵铎铖的心腹,走向闵家污秽的核心,走向越来越远的深渊。
后来奕欢的一切被他接手之后,那种有意无意的针对又肆无忌惮的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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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玧其搬离闵家宅子的时候,奕欢觉得自己忽然像失去了庇护一般,像风中的芦苇荡,摇摇欲坠,拦腰折断有可能,连根拔起有可能。
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连呼吸在他眼里都是错的。尽量隐去自己的存在,不惹事,不争不抢。住在一起终归是隐患。
朴智旻总是背后看着她,奕欢一回头就看见他在故意的笑。不寒而栗,背后跟着恶魔一般。
奕欢不是不知道,每一个看向她的目光,都只是在看最初那个天之骄子朝云的影子,若是发现荡然无存,只有道一声惋惜吗?亦或是平淡可贵。
朴智旻这个心里扭曲的家伙不会,他将她当做替代品一般如痴如醉,也从中清醒而倍加怨恨。
她常常怀念闵玧其的默不作声。至少他不会对她有怨恨,有毛骨悚然的做法。
窗台他有时间还会爬,有时候在奕欢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看见朴智旻坐在自己的床头用疯狂燃烧着恨意的眼睛看着自己。还有一次,她的脖子被他轻松地捏在手掌里,他用了力,窒息和害怕的感觉贯穿了奕欢全身。
同在一个屋檐下,同为寄人篱下,他风光无限,她黯然失色也就罢了,他不满她的平庸,也讽刺她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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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田柾国回国的那天晚上之后,他是愈加疯狂失控了。奕欢被金硕珍送回闵家的时候,夜很深很浓。
她毫无防备地被蛰伏在她房间里的朴智旻给钳制住,他的怨恨只会越来越重,不顾她的慌张,她的害怕,和反抗。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似的,按亮了她身后的灯。
在奕欢可以想象得到的朝云的每个身影飘荡着的光亮处,松开她瘫软的身体,落魄地跌坐在她的对面,却肆无忌惮地看穿她。
眼泪不是她所能掌控的,又淌湿了脸颊,头发粘腻在脸庞,眼前是这个可怖的恶鬼。
朴智旻我是来提醒你,当好你的替代品。
朴智旻别妄想纠缠朝云的东西,朝云的人。
酒气一点一点渗透,恶心,刺鼻,反胃。他的眼睛是迷离的,冷冽的面容看起来似乎是清醒的,可是他盯着她的浑身上下,手臂,脖颈,脸颊,嘴唇,眼睛。都带着和那个盛夏里一样的邪恶。
奕欢浑身都在颤抖着,呼吸混乱,胸腔不停地在跳动。与恶魔共处一室,一脚踏进那个噩梦。
她对那个闷热的盛夏耿耿于怀,甚至是噩梦连天,哭泣,痛苦,自杀。她不想坐以待毙,也不想自己的神经风声鹤唳。
毫无疑问她逃跑了,纵使是无数次震颤恐惧的心跳,还是手滑握着门把无数次,门被砸得越响,她就越安心。
拖着惊恐万状的自己跑到亮堂刺眼的大厅,还有被她吓到的佣人们围着她,直到他若无其事从二楼的月台出现,再消失。她的精神无数次被她期许着扼杀掉。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夜不能寐。她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还能胡思乱想,所以是悄悄跑到客房去睡的,可是一到天光涌现,又是人间地狱等着她。
这个恶魔不知不觉达到了目的,忌惮恐惧在奕欢的眼里出现,他总是有怪异的舒心与满足。
后来有意无意远离田柾国,一部分是因为朴智旻的警告,另一部分也是因为害怕被察觉,田柾国会像朴智旻那样反噬掉她,恨意铺天盖地,埋怨席卷而来,针对肆无忌惮。
她有多对不起朝云,就能联想到朴智旻对她的恨意。
她只是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活下来而已,而他只是不能接受他一直是孤军奋战的事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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