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章】第十章

　“放心吧吴队，都安顿好了，正好主治大夫认识，医院条件也不错，就别折腾转院了。”余兵用一边膀子夹着电话给队长汇报了一上午的鸡飞狗跳，腾出两只手削着苹果皮，发挥人形放映机的超强配置功能，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绘声绘色的把前因后果完整复述一遍，队长也没有要打断的意思，这就让他更加放心大胆吐沫横飞起来。

　　电话对面的人，是吴振峰，滨湖分局刑警队大队大队长，脸俊条儿正，铁血手腕儿，人狠话不多，可就不知道怎么的，带出的兵个个油腔滑调不成体统，尤其是这个余兵，别人顶多满嘴跑火车，他可到好，跑航空母舰。全队也就王一博这个弟弟继承了他身上这点儿“血脉”，实在让人痛心疾首。

　　听说问题不大，吴振峰交代了几句就去市局开大会去了，兄弟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就算集训随便留个口子出的血也比这多，他这弟弟一向要强，表现的太过在意特反倒是显得矫情。

　　说他开完会再去，临了特别强调一定要和医生窜好口供，告诉王一博这病挺严重，怎么也得在医院躺个十天半个月。

　　余兵手里刀口顿住，无比同情的望了一眼躺的板儿正的王一博，打算替他求个情：“吴队，医生说大概一周…”

　　话头立刻被无情拦腰剪断：“告诉他需要住院半个月，他能待够七天就算不错了，你要告诉他一周，他后天能爬起来了就敢给我蹦出来，你这几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他给我看住喽！”

　　“是！保证完成任务！”

　　余兵一个条件反射，铁板一样挺直了脊梁，双肩后振，就差标标准准敬个礼，职业习惯直接导致可怜又无辜的手机啪的一声，跑去和锃光瓦亮的地板来一次亲密接触，削了一半的苹果扯着自己长长的皮肤逃也似的滚进了病床下。

　　余兵满脸痛不欲生，活脱脱一表情帝，以痛失亲人的表情捡起屏幕裂了一道缝的手机，几乎痛哭流涕。检查了半晌发现只是钢化膜裂了，瞬间哀痛便转移到了滚的不知去向的苹果身上，那可是隔壁五床阿姨中午出院的时候当做拥军拥警的爱心慰问留下的。

　　肖战进来查房的时候，见他正撅着屁股往床下瞧：“找什么呢？”

“啊！诶呦！”冷不防被吓一跳，余兵猛一抬脑袋磕在了床头的金属柜子上，咣当一声，在安静的病房中可谓是一声巨响。

　　肖战立刻把视线转向王一博，见人依旧纹丝不动的躺着，这才松下心来，无奈摇头浅笑，还真是够能睡得，看看手表，这都下午四点半了。

　　“余警官”

余兵有些不好意思的揉着脑袋，憨憨笑着：“见外见外啊，叫我大兵就行。”

　　不知怎么的，肖战本是那种恰到好处拒人千里的处事风格，即让人不觉得尴尬，又能让人自觉保持距离。大兵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

　　“大兵，他家属还没来吗？”

　　可他，只是点点头，露出个春风化雨的微微一笑，还是叫了，好像心里头某一个隐秘的角落发出温热的邀请，不由自主。

　　闻言，余兵偏了一下头，仿佛在迅速调整情绪，顿了一下很快回答：“我们就是他家属。”

　　肖战微微皱了皱眉头，露出一点探寻的神色，但他一向心思细腻，灵敏的像是检查站的缉毒犬，立刻就嗅出这幕布里面是自己不该触碰的。

　　不过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此刻熟睡的面容甚至有些稚气未脱，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打造出一副冰冷的躯壳，让柔软一直游荡在阴影角落躲躲藏藏。

　　王一博，

　　王一博…

　　“嗨，其实也没什么，很多年了，博子挺好的，他哥对他疼着呢，这不也有我们呢嘛，放心吧。”

　　余兵的笑容稍显局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解释这么一句，再怎么说，这肖大夫也只能算是萍水相逢，放的哪门子闲心。

　　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人昨夜在警局让王一博露出了鲜为人知的一面，他就在心里头若有似无抓着那一线期许，说不定这个如同暖阳一般的人，能将一丝丝光亮，投进那片深不见底。

　　还好，并非孑然一身。

　 胸中的钝闷突然就舒朗了一些，肖战顺着余兵的话问了一句：“他有个哥哥？没来吗？”

　　见肖战面色缓和，余兵也不由得跟着舒了口气，转眼又回归了本来形态，露出原形：“吴队太忙，成天往市局跑，我们都打赌他被市局相中了，要往上调了，我押了二百呢。”

　　吴队？姓吴？

　　肖战苦笑，还真是个小可怜儿…

　　肖战从护士手里接过药瓶，亲自换进了滞留针，把输液器调好了，看了人一眼，又把滚轮向窄边滚了滚，点滴的流速更慢了些。

　　依旧是温和有礼，和送走五床阿姨时的笑容没什么区别：“别给他吃东西，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然后，这两人毫无身为密谋者的自觉，就这么光天化日离“被害人”半米之遥，堂而皇之的讨论如何让王一博住够一个星期的医院…

　　而“受害者”也同样毫无自我保护意识，睡得昏天暗地，十来天的高强度任务，外加昨晚的不堪回首，再附赠计量不小的缓镇药物，让王一博彻底坠入无边无际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