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醉酒胡言

我们围着坐了一桌，除了我，皆举起酒杯共同庆祝。一桌人败了杨戬后，欢欣不已，而这次悟空帮了牛魔王，二人往日的恩怨也在酒里一并勾销。随后牛魔王倒了酒要敬我，被悟空拦下，如八百年前一样，替我喝了酒。

牛魔王哈哈大笑，“几百年不见，贤弟与弟妹还是恩爱非凡啊！”而后搂着悟空，比起大拇指，连声道着好福气。

我仍是想缝上他的嘴。

悟空站在凳子上，笑的极为豪爽，对他的恭维十分受用，几人又讨论着接下来如何对付杨戬，竟是丝毫不避讳我，是我看着像好人么？

沉香举起酒杯，站起身请求道，“牛大叔，我们既然已经成了朋友，还望你高抬贵手，放了百花姨母。”

牛魔王面露为难，红孩儿忙替他解释道，“沉香！不是我父王不重朋友，此番逃出天庭，玉帝一定会派兵征讨我父王的，若真放了百花仙子，只怕......”

只怕手里没有人质，天庭更加肆无忌惮，他们父子到时在劫难逃，沉香也知这些顾虑，抿抿嘴，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一众人抛开这些事不谈，又开始大笑着谈天说地。

牛魔王喝到兴处，与悟空侃着八百年前的老黄历，引得沉香红孩儿等晚辈一阵稀奇。牛魔王来了劲，唏嘘着悟空做妖王时，统领万妖是如何的威风凛凛，踏碎凌霄又是何等的桀骜霸气，引得众妖无不心甘情愿的折服，听的几个孩子连连惊叹那等的风光。在以往，悟空经不得夸，尾巴早就翘天上了，而今却只笑笑不说话。

丁香失了记忆，兴冲冲道，“那你到底是斗战胜佛还是美猴王啊？”

悟空转着酒杯，眸中微动，佛衣在身仍是掩不尽的风采，许久，才吐出，“齐天，大圣。”

我慢慢覆上悟空的手，留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便是那段在花果山无忧无虑的日子，而我最喜欢的，也是齐天大圣这个名号。

那边几个酒劲上头，七嘴八舌的讨论起做佛好还是做妖好，激烈的你一言我一语，兴奋的连连碰杯，我忆起当初，也曾与悟空较过成佛，笑了笑。

悟空从那段记忆中缓过来，看着我盖在他手上的手，沉默了一会，把手抽出来顺了下我的头发，道，“俺老孙等着带你回花果山的那一天！”

我唇角上扬，笑的灿烂，坚定的点点头。

这一天不远了。

八太子并不知道我与悟空的关系，冷不防看我们这样，抖着手指想问，沉香紧皱着眉头，将他使劲摁下来，手搭上他的脖子，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

逢上心情好，便多吃了几口，没一会，对面八太子吼道，“不是吧！”我懒懒抬眸，朝发音处望去，正好迎上震惊的目光，他颤了声音，“胜佛，你，你们俩......？”

“他们两个八百前就是一对，你不知道哇？”牛魔王不等我与悟空说话，抢先了一步，又道八太子年纪小，不知道正常。

八太子久久回不过神，被八戒狠打了下后脑勺，“甭说你了，连你师父我都没赶上！”

我问他没赶上甚么，八戒甩了甩小辫子，自恋道若一早跟在我身边，也没这猴子甚么事。

悟空勃然一怒，气的也无心怀念他那段花果山的时光，转而施了法术泼他一脸酒，一众人看着热闹，哄堂大笑。

我心情愉悦，一手托着下巴，与八戒道，“此言差矣，想当初你还是天蓬元帅时，多的是机会，可与我没甚么交集啊！”

“害！你那时清清冷冷的，俺老猪就是有那个心，也不敢靠近呐！”我暗笑八戒当真不怕死，这话都说的出来，悟空气急败坏的骂他，二人相互揭着短，场面精彩至极，糗事一件接一件，几个孩子听了都捧腹大笑。

唉，都千百岁的人了，翻些陈年旧账有甚的意思。不过嘛......清冷？我倒也不是清冷，只是那时不爱说话而已。

他们谈笑间酒也没少喝，丁香一会认得人一会不认得人，悟空不耐烦的说着丁香太闹腾了，席间多了不少笑话，此宴结束后，一桌清醒的也没几个。

沉香问红孩儿能不能稳住牛魔王，他道了无事。八太子也醉醺醺的，这孩子不知怎了，不停的喝酒，一脸郁气，好在丁香清醒着，此刻恢复了记忆，乖乖巧巧，少了曾经的机灵活泼之气，正与沉香照顾八太子和八戒。

我无奈的扶着悟空，“峨眉山你认路罢？自己回去行不行？ ”

“回不去回不去！俺老孙不认路！”这猴子撒了泼，抱着我的腰，死活不松手，嘴里叽里咕噜听不清说的甚么，可这动作，我一时想回天庭是不可能了。

“姨母......”沉香皱眉看我，担忧真走了，悟空喝的酩酊大醉，若我一走，无人看管，发了酒疯也不知会做出甚么。我让沉香尽管放心，我会把他送到峨眉山的。毕竟真让他自己回去，我也担心。

出了酒楼，互相告别后，我们一行人分了三路。红孩儿带牛魔王回了芭蕉洞，沉香和丁香带八戒八太子去了净坛庙，我驾着云，带悟空向峨眉山的方向行去。

途中，我扒开他的手，踩着云雾，这猴子喝醉后不老实，动来动去，我飞的摇摇晃晃，拉不住他，只好让他倚在我身上，他变本加厉，却是直接面对面抱住我。我一手揽他的腰，一手平衡着方向，头抵在他的肩头，勉强能看见前方的路。

“荣，荣锦。”他趴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喷吐热气，我面不改色，暗暗收紧了在他腰间的手，不让他乱走。他连声叫着我的名字，仿佛我不回答不罢休一样，我侧头，脸贴了他半圆的耳朵，“怎么了？”

他仍是叫着名字，“荣锦，荣锦。”

“你说。”

“......荣锦。”

“说！”

“荣锦。”

“......”

“荣锦，你又不理人。”

我额头突突直跳，险些一脚将他踢下去，忍了忍，咬牙道，“我不爱说话！”

他却不甚满意，在我颈间哼哼两声，软和的猴毛蹭来蹭去，我没手再去扶正他的脑袋，只能道，“老实点！”

脚下速度不变，离峨眉山越来越近，我着实欢喜，等他好好睡一觉，也不必如此难缠了。大抵醉了酒都会变得愁肠百结，悟空两手环着我的腰，自己委屈了一会儿，嘟哝道，“荣锦，俺老孙爱了你八百年......”

我一皱眉，迟疑片刻，掐来掐去，掐断了手指也没算出来，这猴子怎么计的数。我俩这些年聚少离多，满打满算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百年，莫不是酒迷了脑子，糊涂了？

“你莫非记错了，至多三百年罢？”西行路上表了心迹，算上没在一起的时间，却也不到八百年。悟空极为不满，晃了晃身体，“八百年！八百年！”

“得得得，八百年。”我堪堪稳住身形，暗骂自己何必与一个烂醉的人计较，想来是牛魔王误会八百年，引得这猴头也以为八百年。

这话罢，他才称了心安静下来。

隐约见远处霞光万丈，正气蓬勃的感觉似有若无传来，我心情甚好，时不时拍拍他的后背，将到不到之时，却又突然听见耳边的低语，“荣锦......俺老孙要带你回花果山，俺要与你成亲......”

我被这句话打的措手不及，心神一震，抱着他险些跌落云头，风自耳畔呼啸而过，阳光倾泻在我俩身上，数不尽的温暖和煦。我定定心神，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沉默半晌，才开了口，“你，说甚么？”

“......娶你，嗝，娶你做夫人......都盼了八百年了......”

我倏尔眼眶红了红，隐隐有些湿润，又听到他满含抱怨的语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犹记得三百年前他也说过这话，只是那时刚说出口，便让我给逃了，也不晓得后来怎么接受得了的。其实能嫁给他，何尝不是我期盼已久的事呢。

抚上他的后脑，摸着金色的毛发，在他耳边轻声道，“孙悟空，本元君从不信什么酒后胡言乱语，你说到，可要做到啊。”

他却趴在我肩上昏昏沉沉，哼唧着不再答话，我微微叹口气，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毛发，自己怕是真的陷进去了，也是真的爱上他了。两个人能够互诉衷情，互相爱慕，何其幸运。即使如坠深渊，即使万劫不复，情愿抛下一切，丢弃自尊，也依旧甘之如饴。

然而此时我未料到，不能厮守的爱情，留下的只有绵长的痛苦。

临到胜佛洞，我念咒开了洞门，唤他进去，悟空步履蹒跚，向着洞中走近。我心下稍安，满意的点点头，转步回身，又被这猴抵在了石壁上。

四目相对，两相温情，悟空金眸灼热，气息不稳，热气扑在我脸上，我不可抑制的红了脸。他缓缓靠近，脸上的金色毛发根根透着光泽，闪得耀眼。我咽了咽口水，手脚不听使唤，紧张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识侧过头，却听他凑我耳边......打了个酒嗝。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伏在我身上，我心下不快，使力把他推了开来，他摇晃着身形大叫，“杨戬！你打不过我！俺老孙当年要不是中了太上老君和哮天犬的暗算，你一定不是俺老孙的对手！不信咱再打一场试试！”

我左右望望，确定他说了胡话，不禁感慨这猴子对杨戬执念之深，他那边跳着骂杨戬大笨蛋，道自己就是睡着也比他醒着精。又道自己酒早就醒了，还要与我练段猴棍。我头疼不已，他不省人事，满落一身轻松，我却不回天不行了。

“胜佛！”

令人惊喜的是，哪吒竟于这时候来了！

我快走几步，“哪吒啊，你找悟空有事对不对，你们好好商量，我先走了！”

“哎！荣姐姐！你等等！”

对身后的呼唤置之不理，我逃也似的驾云离去，临走不忘把哪吒推到悟空身边。快到天宫时，冷不丁想起什么，拐个弯又朝净坛庙行去，方才只顾着与他们闲扯，倒忘了少一个人，小玉。

小玉不是与沉香一起吗，怎么又成了丁香寸步不离跟在身边？

到了净坛庙，也不见他几人的身影，心道莫不是八戒醉后与悟空似的模样，使他几人脱不开身，回不得庙？而后我便没空再等他们回来，杨戬必然已经回天，我再不回去，也无了理由。

一来二去之间耽搁了不少时辰，等到了真君神殿，我差点以为进错了地方，转身回来后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这是怎的了？”

只见神殿内室，杨戬冷酷的坐在床上，拧紧了眉头，脸色铁青，脚下趴着哮天犬，梅山老大和老六立在两旁，梅山老四毫无形象的蹲坐地上，一脸的红肿大包，医仙正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

我凑近了杨戬，手轻点他眼角的青紫，幸灾乐祸道，“丁香的拳头可真厉害呀！”

杨戬神情一僵，冷意更甚，浑身冒着寒气，哮天犬满脸乌青，梅山老四顶着红包，哎呦哎呦的直叫唤，我蹲在他身边，笑道，“你是去了哪儿？竟被叮成这样？”

梅山老四呵医仙下手轻些，勉强睁了一条缝，边哀嚎，“荣，荣姑娘，哎呦—，刚才孙悟空来过，变了马蜂，蛰了我一脸，一脸包，可疼死我了！”

我低头，掩起脸忍笑，这猴子醉酒后更猖狂了，哪吒是跟他说了甚，特地来闹真君神殿。

哮天犬挺着腰，匍匐到我面前，“荣锦啊，你不知道，要不是我主人开天眼打退他，我也和老四一样喽！”

......你这样也差不了他多少。

［感谢话本小姐姐和话本琼镜的金币，祝各位小可爱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