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坦白

警方有了线索，很快就抓出了在逃的其余三人。

抓捕的过程顺利得让人惊讶，截至周二，包括宋以安在内，六人全部被抓获。

本来可以直接交给法庭判决，但早就说了，警方这次打算打持久战，一举揪出幕后操纵者。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这是跟进了这么多案子后大家开会一致表决通过的。所以现在还不能向外界公开案件进展。

宋以安不是好对付的，所以老祁打算从他的几个手下开始。

但结果并不理想。

五个手下根本就没有直接接触老大的机会，问了他们也是白问，最多只能给出一堆无用的恳求。

没办法，必须撬开宋以安的嘴。

老祁也没有把握宋以安在他们一群人中到底是什么级别，有没有和老大密切接触，但很显然，一切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只能追问到底。如果还没有结果的话，只能交给省级处理。

新一次的审讯还没有正式开始，老祁提前进入了审讯室。

屏幕里的宋以安看起来很憔悴，头发很乱，和记忆里的少年判若两人。

吴双突然觉得不想看下去这场审讯了，那种美好幻灭的感觉，没有经历过就不会知道有多失落。

她跟韩英打了个招呼，出门透透气。

“宋以安，现在审讯还没有开始，我仅仅一个人的名义，再次问你，为什么不愿意透露你的上级，是被威胁，还是另有隐情？如果有什么隐情，你可以说出来，念在你自首的份上，警方一定会尽力帮你把损失降到最低。”说完，又补上了一句：“如果今天你还不说的话，我们将会把你交给省级公安局，到时候，我不保证他们会不会用什么极端的手法让你开口。”老祁的语气很沉重，听不出威胁的意味，真的就像和朋友商量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事实上，老祁对于宋以安的自首，一直都很疑惑。做警察这么多年，他自诩阅人无数，罪犯的眼神，看起来就和常人不同，连周身的气氛感觉都不一样。可宋以安给他的感觉，却并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从他见到他的那一刻起，这种疑惑就从没消散过，尽管他犯罪的证据确凿，可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他的眼里，没有贪婪，没有戾气，反而是一片澄澈，干净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这么干净的眼神，老祁无法说服自己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所以，问出这句话，老祁是带了私心的，如果真的另有隐情，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不愿意有任何一个人在他手下蒙受冤屈。

问完话，老祁没有再开口，他在等，也在赌，赌宋以安会开口，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一试。

沉默，空气可怕的安静。

吴双回来时，审讯室的画面就是这样，两个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焦灼的气息。

大家都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吴双不自觉地抿紧了双唇，她也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又在期待什么。隐约觉得，好像是希望他能说出一个大反转的真相，最好是他无罪……

终于，宋以安蠕动嘴唇，缓缓开口：“我见过几次老大……”也许是太久没开口说话，声音涩涩的。

“所以他的老窝在哪里？”老祁近乎狂喜，终于等来了。

“他很谨慎，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常驻地。”

“看得出来。”回想宋以安的谨慎，老祁不难想象老大是多么机警的人。

审讯正式开始。

“请描述一下老大的外貌特征。”老祁恢复了审讯时一贯的沉稳。

……

长达半个小时后，老祁总算从审讯室走出来。

这一开口，虽然有收获，但并没有期待中那么有用。

根据宋以安的描述，老大是个大概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微胖，身高在一米七至一米七五，常年活跃在古玩圈，没有固定藏驻点。

由于仅见过几面，而且都是匆匆一瞥，宋以安对他的印象并不深，能说出的只有这些。

“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信息啊，仅凭这些外貌特征我们根本就无法锁定目标，宋以安为什么迟迟不肯开口呢？”小鹏听完有些疑惑。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包括吴双。

所以让他守口如瓶的就这么些模糊的信息？吴双总觉得他肯定有所隐瞒。

午餐时，吴双坐到了老祁身边，谄媚一笑：“老祁，这下宋以安都开口了，我们这是可以继续审理这件案子了吧？”

“当然，怎么了？”

“嘿嘿，跟你商量个事儿呗……”吴双往老祁的盘里夹了块肥瘦相间一看起来就非常好吃的回锅肉，讨好地眨眨眼。

“又有什么鬼主意？”老祁对她的突然献殷勤很是了解。

“今天小鹏也说了，这么点消息按理说并不值得他死守这么久，我觉得他一定还有隐瞒。”吴双笃定地说。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仅仅一句话就让宋以安和盘拖出，老祁比谁都清楚不可能这么容易。

“所以……下次审讯的时候，我可不可以……”

“怎么，你要亲自审讯？”老祁玩笑似的问出这句话。

“嗯。”没想到吴双来真的。

“不行。”

“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首先，你从没有过审讯经验；其次，这个嫌疑人不是一般的嫌疑人，我怎么放心让你去办；再次，你在我们队，一直担任的是刑侦工作，重点是轨迹追踪和痕迹分析，审讯这种事，我可不敢交给你。”老祁一口气列出这么多理由，条条是道。

吴双可没有这么容易放弃：“可是，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反正我迟早都会涉及这方面的工作，早点接触又不是坏事。”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别以为你爸和我有交情你就可以搞特殊。等下次其他部门有什么民事案件的时候我可以让他们带上你。”

“那不一样！那些案子怎么能跟这个比。”

“对呀，你也知道这件案子不是小事，怎么可能交给新人来处理？”

“那如果我说，我和宋以安是高中同学呢……”无奈，吴双只好亮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最后筹码。

“什么，你说真的？”老祁显然十分惊讶，一口饭停在嘴巴一直没送进去。

“这种事情我会跟你开玩笑吗？”吴双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我好好想想。你让我缓缓。”老祁最终还是没有吃那口饭，索性放下了筷子。

老祁慢慢缓过来，迟疑地开口：“你和他……以前关系怎么样？”

“很好。”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吴双有些不自在。

“那你觉得，他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吗？”老祁问出了盘踞心中的疑问。

“不是。”吴双回答得无比笃定。

“你也这样认为……”

“也？这么说，你也觉得有蹊跷？”这回吃惊的换成了吴双。

“嗯。我办案这么多年，罪犯什么样子再清楚不过，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不像会干坏事的人。”

“那……下次审讯我和你一起？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话音未落，吴双就已经端着餐盘溜了。

到这份上，老祁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没有追出去算是默许。

周二没有安排审讯，工作也不忙。

突然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午休时，吴双索性点开了和江北辰的聊天框：“江先生，地点想好了吗？”刚发送出去，吴双又觉得这么问好像自己很期待再次见面一样，马上就撤回了。本意是想着希望他是个大忙人把这事给忘了，然后客套地说句抱歉，吴双就好顺着话头说没关系你忙的话就算了吧，礼貌而又巧妙。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江北辰回复了一句：我看到了。

尴尬……

放心，这事我没忘，正在叫人安排，倒是吴小姐……这么迫不及待吗？后面跟了两个坏笑。江北辰按下发送键，越发觉得有点期待和吴双的正式见面了。这莫非是……欲擒故纵？呵，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呃，好的，打扰了。吴双赶快回复了江北辰，关掉手机像个烫手山芋一样丢到一旁了。

多说无益，反而弄巧成拙。

多说无益……弄巧成拙？吴双突然想到宋以安的表现，难道他也是这么想？

她当即去了老祁的办公室。

“老祁，下次审讯是什么时候？”

“后天，怎么了？”

“可以提前吗？”吴双的语气带了些急迫。

“这个……这两天我让搜查组的人好好整理以前的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这个老大的蛛丝马迹，可能没办法提前。”

“那……我可以见一见宋以安吗，全程监护。”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私自会见？”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需要当面问清楚，这很可能可以解释他的隐瞒。”

“哦？”老祁显然一脸惊讶。

“拜托。”

“我尽力吧。”

当晚，吴双正在和小北讨论案子的时候，老祁的电话打了进来。

“小双，审讯改在明天上午，搜查组的工作照常进行。明天你和我一起，希望你能让我刮目相看。”

“放心吧老祁，绝不辜负您的期望！谢谢啦！”吴双高兴得在电话这头蹦起来。人生第一次审讯的机会，竟然是审他……想到这，又有些怅然。

但愿一切如愿进行吧。

“双儿，上次你说请我和林阳吃饭是什么时候啊？”看到吴双心情不错，小北开始惦记她的大餐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和林阳吃饭。

“原来你还一直惦记着这事呢。米小北，到底闺蜜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对了，现在还不是男朋友呢……”吴双打趣道。

“这……我这不是怂嘛，一看到他我就说不出口。”

“没想到平日里这么风风火火的米小北同学也有怂的时候啊……”

“那你呢，难道你看到喜欢的人不会紧张不会认怂吗？哼！”米小北很不服气：“不过，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你有喜欢的人啊，以前问过林阳他也闭口不提，你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渣男吧哈哈哈……”米小北被这么一调侃，倒是想起了吴双从没提过这方面的事，也毫不示弱地反击。

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像是突然被触到了软肋，吴双低头沉默不语，半晌，久到米小北都打算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了，她突然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呲”的一声拉开，猛灌了几口，终于缓缓开口：“其实，我以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小北不禁凑近了些，第一次听吴双主动提起她的感情，小北无比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