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绝境

黑暗的、潮湿的岐山诏狱，从来都弥漫着血腥而腐糜的味道，伴随着隐隐约约的痛苦呻吟，也许还有无数死去而不得超生的魂魄凄厉却听不见的尖利惨叫。

    混合成一种叫做绝望的味道。

    我静静地坐在唯一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我对自己的这个牢房还算是满意的，因为至少可以看见窗外的月光，白如练，冷如霜。

    我伸出手，看着月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将我的指尖印照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来。

    我看着自己的手，轻叹了一声。

    “怎么，不喜欢这里？”

    幽凉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使我身形一顿，随后转过身来，对着牢外那修长的身影，那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宛如来自地狱的魔影，站在那里的一瞬间，所有的魑魅魍魉皆不敢靠近，只怕被魔影吞噬，魂飞魄散。

    我淡淡一笑：“比起华丽的屋楼，锦绣床榻，谁都不会喜欢这里的，仙都总要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

    门被打开，他款步走了进来，整个牢房仿佛在一瞬间就充满了压迫感，或者说让我瞬间有一种仿佛只要那人站在那里，便四处皆是华美楼室的错觉。

他幽暗无边的眸子看着坐在床上的我，我此刻一身素白，去了刀剑匕首，没有了平日一身华美劲拔的装束，全部内力，面前的我看起来更显得像一个破败的女人，而不像一个曾经威风赫赫的将军。

    “你可后悔？”温若寒忽然微微弯起唇角。

我靠着墙，手放在膝盖上支着脸，有些懒洋洋地转过脸看着窗外的明月道：“温若寒，想听什么，想听我很是后悔，当初不曾接受你的求合，不曾走你给的路，选择了魏无羡，所以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所以无比的后悔吗？”

    这个男人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让人无法喘息的感觉，他身上那种过分黑暗的气息，总能让人很不舒服。

哪怕是我这样穿越而来，前生手上也没少染脏血的女人，在这个人的面前，也总觉得对方充满诡谲的压迫感。

    “但是很遗憾，成王败寇，当初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便也一头走到黑了，如今，后悔也没用，那何必后悔。”我轻笑，眉宇淡然。

    我和他斗了十年，这么多年下来，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哪怕是斗得最惨烈和血腥的时候，我也可以在对方面前坐下，和这位随时可以取我性命的仙都执棋手谈。

    “大将军，总是一个让本都惊讶的女子，从十年前开始就是。”温若寒的声音忽然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我一愣，下意识地转过脸去，径自对上那一张几乎近在咫尺的黑到妖异的面容，对上那双冰冷幽广到仿佛会吸食人心的眼。

    不知何时，温若寒已经逼到我的面前。

    我呼吸一窒，随后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背脊碰上冰冷的墙壁： “你想要怎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幽幽地一笑：“怎么了，你怕我？”

    我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是啊！只是虽然早知你心硬如石往日我却不曾提妨你，如今身为阶下囚，方觉世人诚不欺我。”

    他忽然伸出手，我微微颦眉，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

    他忽然弯起唇角，轻笑：“沫儿，您在发抖么？”

    我没有说话，因为对方冰凉的指尖已经停在我的额上，然后缓缓地掠过我的额头，再到鼻尖、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沫儿，原本，你我不必走到今日的地步的。”温若寒声音幽凉如起伏的海潮。

我心中一悸，随后抬起眸子看着他，忽然轻笑了起来：“阿寒，不，仙都，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当年你对我做了什么？当时你一心要取羡羡性命我求过你的，可我得到的是你给我的一刀子，你说过若我不想死，便举刀对你，直到有一日能杀了你，你忘了么。”

    他是我的敌人，却有意无意地给了我喘息和壮大的机会，让我有机会，一步步地走到今日的地位。

    如今，却来说我和他之间不必走到这个地步！

    看着面前我淡漠的神色，温若寒眸色幽幽地沉了下去。

    是的，机会是我给她的，权势的刀柄也是我给她的，甚至她私下带走魏无羡，我也是冷眼旁观地看着的。

    看着面前的她，一步步从少女披荆斩棘走到如今手握兵权，为的就是看她是否会让她那个自私又狠毒的性格毁了她自己。

    我曾经乐见其成。

    但是她总是出乎意料，一次次的绝境逢春，一次次地从死局走入活路。

    然后和我渐行渐远。

    然后为魏无羡怀上孩子，然后。

“然后，从你让人下药打了我们的孩子之后，你觉得我们除了走到今日的你死我活，还有什么别的余地么？”我讥诮地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