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让侍从捧来了纸笔。硬撑着写了一封书信，让亲信送至英国公府邸。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愿小姐寻得良人，余生无忧，平安顺遂。
沈易。”
沈易无力地趴在床榻上，看着未干的墨迹，只觉得心里有些空洞。
听雨轩
淅沥沥的小雨给园中的草木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连空气都有一种淡淡的草木清香。
“舒盼。”
张疏昀看着舒盼坐在卧榻之侧，笑着绣喜服上的纹饰的样子。只觉得喉咙干涩，不忍开口。
“哥哥，你怎么来了？”
舒盼见了张疏昀，立刻微红了脸，将喜服藏在身后，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哥哥看看你。”张疏昀勉强扯开一丝笑意，径自在她身边坐下。“是在绣喜服吗？”
“嗯，再过四月，我便要嫁与沈郎了。”舒盼低头羞怯地一笑，像是明月清风一般，平时清冷动人的脸也不经染上一丝娇俏。
“哥哥，你说，沈郎会对我好的……是吗？”
似乎是感到自己这样有违礼教，舒盼微微地垂下眼帘，含羞带怯。
疏昀摸摸舒盼的发丝，只觉得一阵难过。嗓音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如果他不喜欢你呢？他或许不是良人……”
“不会的。”舒盼轻轻地摇头，随即红着粉面，轻声笑道。
“哥哥可还记得上月诗会？那日，起了雨，他见了我，便把唯一一把折伞给了我。又怕毁了我名声，一个人在雨里走，染了风寒……”
她抬眼看着斜倚在栏边的水墨折伞，眼中闪着柔和的光，柔柔地出声。
“哥哥，沈郎才学绝世，品性良善。我这辈子便是他了。”
张疏昀无奈地笑了，
“舒盼，如果他一无所有，声名狼藉，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吗？”
“沈郎不是那样的人。”舒盼轻轻一笑。
“他是芳庭里的芝兰玉树，清然自持。就算千夫所指，我也信他。”
“舒盼……沈易出事了。”张疏昀终是不忍心再听下去了，起身走至窗前，背过身去。“他私收贿赂，搜刮民脂，排除异己，已经被革去吏部侍郎一职，被贬到东南了！”
舒盼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只是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样了！”舒盼一把抓住张疏昀的衣袖，紧张道。
“沈易殿前失仪，杖责二十。”张疏昀低声道。“你们的婚事，陛下让父亲决定。但多半是……废了。”
“杖责？作废？”舒盼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沈郎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张疏昀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轻言宽慰道。
“舒盼，我也识得沈易，他的品性我也知晓，但这赃银却是从他手下搜出，朝廷半数以上的人都弹劾他，他这罪是推不掉了。朝廷上的好男子千千万万，不止一个沈易。”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沈易！”
舒盼的泪水顺着脸庞一滴滴地往下淌，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倔强固执。
“哥哥……你说他有多难过……他是被冤枉被诬陷的……他没有做过那些事！可没有一个人敢替他直言……难道我还要再弃了他吗？”
“舒盼……你得好好想想。”张疏昀有些心疼。
这时，只听得手下的侍从通报。
“二公子，沈府来信。”
“拿过来。”舒盼立刻破涕为笑，“沈郎一定是怕我忧心……”一边拆开信封，秀气动人的脸上，笑意愈来愈淡，悲意愈浓。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舒盼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天色，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舒盼闭上了眼，落下了两行清泪。
“沈瑾远……你总要这样明事理，却让自己遍体鳞伤吗……”
三日后城外
杨柳岸，风清柳绿，微风拂过沈易散落的发丝，连带着那袭青衫，飘逸自然。
他在等一个人。
不是陆绎，是舒盼。
沈易想起那夜话语，只觉得讽刺异常。
即便严党知晓火耗的事，也绝对不会知晓藏银之处，唯一只有陆绎。
“沈易，你可真蠢……栽了一次，还不知悔改……”
沈易抬头看着烟柳点点，喃喃自语，只觉得心冷。
他知道陆绎是留了情面的，不然他不会现在还能站着这里。杖责二十轻则数日痊愈，重可失了性命。
可是，那种被亲信之人出卖的感觉，终是令人难以接受。
“衣上年年泪血痕，只将怀抱诉乾坤……”
沈易在风中呢喃自语，怅然若失。
——“沈郎……”
只听见风中轻轻一语，沈易立刻回首看向几步远处，已经泪眼婆娑的少女。
沈易扬起一抹舒心的微笑，目光柔和。
“舒盼，你来了。”
只一句，变足以让舒盼流泪满面。
她一步一步走向眼前清朗俊彦的男子，只觉得他又瘦削了几分，苍白的脸色让她忍不住又滚落了几滴泪。
“沈郎，你瘦了好多……”
舒盼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眼睫上沾染着泪珠勉强笑着开口。“我好担心。”
“有劳挂心，我很好。”
沈易温和地笑着，递与她一方洁净的帕子，让她拭泪。
“你一点也不好……我都知道了……你疼不疼……”舒盼闻言，只觉得心酸，眼泪又盈满眼眶。
“舒盼，我要走了。”沈易笑意盈盈地看着的她，“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你一定会很好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吗？沈易，我可以等你的……”舒盼心中酸涩不已，言语中带着哭腔。
沈易闻言笑了，“舒盼，人世匆匆，没有必要为一个人停留。我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你会回来的，沈易。”舒盼坚定道。“我等你。”
沈易眼眶有些酸涩，他深深地看着眼前少女明亮的眼眸，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与她。
“这个与你。”
沈易发自内心地希望眼前的少女能过真正找到一位谦谦公子。
沈易“愿你，平安顺遂，早日寻得良人。”
张舒盼“我会等着我的良人归来。”
舒盼看着掌中的璀璨生辉的玉佩，眼中含泪，微笑。
沈易只得叹息一声，向她施了一礼，随即踏上远方的行程。
舒盼恋恋不舍地看着远方，直到马车消失了很久，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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