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县

枝玉背起容梦就往车夫住的客栈走去，也不知是过了几天，此时仍是夜晚，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对她们投来目光，因为枝玉身上还穿着红嫁衣，在人群之中格外耀眼。

车夫是山庄里的人，等了一天也等不到枝玉的消息，因此只得时不时到客栈门口等候，这会儿他刚下楼就碰上了枝玉，再掠过她背上的背着的人一眼，急忙跑过去想要接过来，枝玉却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到：“快去请个大夫。”

大夫来看过之后，只说容梦不会有生命危险，手脚不可能再恢复正常，开了些药就走了。

车夫去送大夫，枝玉以为容梦会崩溃大哭，她还没出口安慰呢，容梦反倒安慰起她来。

“枝玉，我没事，不用为我难过。”她贝齿一露，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枝玉心中酸涩难忍，想当初容梦为了她能好好活着忙前忙后地逗她开心，就像一个小精灵，可是，现在小精灵的翅膀被折断了。

“不难过不难过……”枝玉强颜欢笑。

容梦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沉默须臾，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容秋她……她被害死了……”

脑袋轰地一声，枝玉的表情瞬间凝固，胸腔里的空气随着脑海里的轰鸣顷刻间被抽走，她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枝玉……枝玉你别这样，”容梦慌张起来，碰了碰她的手臂，“枝玉，你说话……”

豆大的泪珠落下，枝玉才猛的喘了一下，容秋待她如亲姐妹一般，事事想着她念着她，若说沈亦给她家的温暖，那容秋所给的就是成长路上的陪伴和爱护。

枝玉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容秋她这么机智，怎可能会死，容梦你一定在说笑……”

因枝玉沉浸在悲伤里，并未发觉容梦脸上一闪而过的愧色。

“我们行动失败了，那莫去言使的全是阴招，他有高手护着，我与容秋分散逃走，我被抓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他们说容秋已经坠崖了。”

“坠崖……”枝玉回想她的话，突然觉得不对劲，“有高手护着？”那她们为何还能顺利逃出？

“容梦，我们得赶快离开这。”

他们连夜驾车出了城，一路往京城赶去，车厢里，容梦已经睡着，枝玉不敢松懈，强忍着袭来的睡意，时不时看出窗外。

忽然马车停驻不前，枝玉看了一眼熟睡的容梦，才掀开帘子下车去。

“阿叔，发生什么事了？”她看到车夫在前方奋力地推着什么。

车夫喘了口粗气，道：“容姑娘，这不知哪来那么多的木桩子挡了路，夜里寒凉，你先回车上，待我推开便能继续赶路了。”他说完转头继续推着木桩。

枝玉走近才看清前方散落了许多木桩，她上前和车夫一起清理障碍，这些木桩看着不粗，实际上沉得很。

这一条道路不宽，两边都是山壁，他们所处的位置路面不平整，是由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铺成，黑夜看不清路难免会磕磕碰碰，这会儿枝玉的脚尖勾到一块石头，猝不及防地绊倒在石地上，石头擦破了手臂她也不敢叫出声。

“哎哟容姑娘！没事吧！”车夫放下手头的活向她跑过来，就要扶起她。

“我没事……”她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快清理完了吧？”

“还没有呢……”车夫郁闷不已，“谁干的缺德事，扔这么多木桩，姑娘，不如我们从另一条路吧？”

回京城的路共有三条，她选了最远的那一条，而恰好就是这一条出了状况，在她们逃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布置好了一切，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这三条路大概都行不通了。

她想不明白莫去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让他们逃走，又不让他们离开繁县。

“时间来不及了，尽快清理吧。”她摸到手臂上的温热，深吸一口气便又推开一条木桩。

然而就在他们清理掉最后一根木头的时候，听见马发出了一声嘶吼，像是受到了惊吓横冲直撞向他们飞奔而来，枝玉来不及多想，在马车路过身旁时想去抓住缰绳，可到底是快不过受惊的马，还险些被马车拖着走。

“容梦……”她跑在马车后面。

路不平整，夜里又看不清，她跑得费力，胸腔里一阵干涩，她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到她看到马和车脱离，车厢向前的速度降慢了许多，可是却直直滚向山崖一边，枝玉的心几乎要蹦出来了。

快点，再快一点……

就快要接近时，借着月光她看到从窗户伸出来的一只手，只一瞬，车厢便消失在她眼前，消失在这茫茫黑夜。

无数飞鸟争先飞起，枝玉枯坐在崖边，双眼无神，她此刻静下来才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追上来了仍是什么都救不到，救不了容秋，救不了容梦，更救不了她自己。

她发觉自己一开始的出发点可能错了，她可以选另一种方式，而不是以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令自己陷入孤身奋战的境地，毕竟，她骨子里最怕孤独。

此时才痛恨自己的弱小，两年前她以为来到京城就能改变一切，直到现在她都没能手刃聂长空，旧恨未除又添新仇，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事的真实性。

她这个时候应该正睡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的床上，只要等闹钟一响，她马上就能醒，就不用将这个梦延续下去了。

“姑娘！！哎哟，你这是干什么啊这是……”车夫好不容易追上来，气都没喘匀便看到枝玉站在崖边，吓得他也顾不上什么是非了赶忙将她拉了回来。

“容，梦……掉下去了……她死了……”她呜咽道，山风吹过将她的尾音吹得支离破碎。

车夫顿了一下，颓丧地坐到地上，佯装镇定道：“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姑娘也别难过了，还是先想想接下来的路吧。”

“哈哈哈，老伯说得没错，枝玉啊，你是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了……”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枝玉刚缓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一夜的奔波，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光线还有些灰蒙，但枝玉却能清楚地看清那两个人。

聂长空和莫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