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

室外烈日当空，不过并没有闷热感。

枝玉注意到，云城里宽阔整洁的道路上每隔一段间距就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柏树，沿街两边各式商铺应有尽有，还有一些零散的商贩在不停地叫卖，街上行人也不少。

面对如此繁华的陌生地方，枝玉此时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这里瞧瞧，那里摸摸。

枝玉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上止步不前，摊主是一位妇人，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她主动提出为枝玉梳造型，枝玉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妇人动作轻柔，将头发平分成两股，再对称系结成两大椎，分置于头顶两侧，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使其自然垂下，最后在饰品里挑选出一对细小的珍珠短流苏分别套在发椎上，整个发型就算是完成了。

枝玉本就皮肤白嫩，不用再敷粉，妇人帮她简单描了眉，再用唇脂轻点于唇上。

妇人把镜子递到枝玉面前，道：“姑娘，化好了，看看是否满意？”

枝玉看着镜中小家碧玉的自己，赞叹道：“老板娘真是好手艺！”

妇人笑笑，谦虚道：“是姑娘貌美。”

枝玉忍不住多看了自己几眼，今日这身衣衫与妆容特别搭，显得自己特别柔情。她笑得眯起了眼睛对妇人道：“我头上这些，还有用在脸上这些我都要了！”

付了钱之后，枝玉拎着纸包继续在集市上闲逛，逛累了便找了间茶楼歇脚，茶楼名字还挺有意思，叫“忘生馆”。

茶楼大厅一位说书先生在讲一则人间悲情故事，正讲到精彩之处满堂皆屏息倾听。

枝玉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听入迷的店小二才回过神来去招呼枝玉，枝玉轻声道：“一壶茶。”

店小二领意离去后，枝玉坐得笔直仔细聆听说书先生娓娓道来。

“这花家的姑娘也实在是惨啊，苦等情郎十余载，却获得个杳无音信，终将是一腔痴情扑了空。要说这情郎薄情也不尽然，因为他最后回来寻这姑娘了，可是这姑娘早已不知踪影，后来人们在回城的山岭上发现了姑娘的尸体躺在草丛里，穿着红嫁衣，十个手指头都残破不堪……”

“为什么残破不堪呢？”说书人自问自答道，“因为啊，这姑娘硬生生用十指在地上抠出了一排排的字……实在是惨啊！后来姑娘的爹娘受不住这个打击，也双双自尽了……”

“从此，那条山岭就被命名为‘相思岭’，有人说啊，夜半路过时还能听到阵阵哭声呢，都说是花家姑娘的魂魄不肯离去，还在苦等呢！”

有人开口问道：“那一排排的字都写了什么？”

说书人望向屋顶，深沉道：“望郎何时归。”

话音一落，堂下皆是悲戚之声，枝玉瘆得慌，忙喝了一口热茶，许多人都还在回味故事时，枝玉开口大声道：“先生，那姑娘为何不用树枝书写呢？！”

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满目猜疑，枝玉尴尬一笑，抬手向他们打招呼道：“嗨……呵……呵……”

她干笑着：“我随便问问……随便问的，你们继续……”

说书人对于有人拆台这件事显得游刃有余，缓缓道：“花家姑娘生活没了盼头，用手指书写表达了她决心赴死的可能，你以为是我刻意渲染苦情的手段，其实不然，因为，我曾亲眼目睹过那双沾满泥垢并掺着污血的手。”

堂下一片惊疑，纷纷猜测那个薄情郎会不会就是这个说书人。

说书人负手含笑道：“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才十岁，何以当得了薄情郎，”他望向枝玉，顿了顿，“今日就说到这，明日继续。”

说书人走后，大堂里喧嚷起来，都是三两好友间在互相交谈，枝玉又叫了几盘点心，百无聊赖的坐在角落品尝糕点。

“这不是小乞丐吗？怎么在这？”丛竹摇着折扇走过来坐在枝玉对面，“差点认不出来了，这身行头是用冥币换来的？”

枝玉一看到丛竹这张傲娇的脸就头疼，她把口中的甜点咽下去，气道：“我有名字，叫做枝玉！别一口一个小乞丐的！”

“好的，枝玉小乞丐。”丛竹一脸戏谑。

枝玉顿口无言，眼前这张丰神俊朗的脸勾不起她的一点欢喜，反而让她烦乱难抑。

不过枝玉很快就冷静下来，心想这种时候一定要表现得大方得体，不要与小人斤斤计较，言行举止都要万分优雅。

枝玉变了脸色，羞赧一笑，道：“这是公子给小女子的爱称吗？小女子甚是喜欢呢～”

枝玉说完便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嘴角得意的上扬，心道：看我不恶心死你。

丛竹万年冰山的脸果然垮掉了，想必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只是一瞬便重新冷着脸，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枝玉算是见识到了一山还比一山高，在她的想象中对方听到她说的话应该会愤然离去才对，没想到此人还算淡定。

枝玉眼神瞟了大门外一眼，心里的小九九又开始发作，她含情脉脉的看着丛竹，道：“公子，我瞧着那糖葫芦便觉甜蜜，我去买一串来你我共享，好让我们之间更加甜蜜，您在这等我，好吗？”

丛竹摇着折扇，似笑非笑道：“去吧，我等着。”

枝玉缓缓起身踏着小碎步走到店外，脱离了丛竹的视线，她松了一口气，装得可真累！

“你就慢慢等吧！”她从商贩手里买了根糖葫芦，边吃边欢快地往客栈的方向前进。

丛竹一心想看枝玉有何花招才耐着性子在这等，可他左等右等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枝玉都没有出现，这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丛竹气得牙痒痒，手上的折扇扇得飞快，他起身欲离去时，店小二过来道：“公子是要离去么？”

“？？？？”丛竹以眼神回应。

店小二：“一共是五两银子。”

丛竹不解道：“什么五两银子？”

店小二是一位小少年，看着应该是第一次出来干活，他战战兢兢道：“那……公子与先离去的姑娘不是相识的么，姑娘点的吃食一共是五两银钱。”

丛竹“啪”地一下收起折扇，面露怒色，他取出银钱递给店小二，店小二如获大赦，急忙走开。

丛竹望着桌上吃光的茶点，目光溅着火星，抬脚离去时眼神不经意扫过了桌上放着的一个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