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菩提8

张起灵看着白汐继任后就匆匆离去，仿佛有什么要事在身，白汐虽奇怪，但也没多问。

昆仑山上，大片的藏海花盛放在山间，仿佛一条用花铺成的道路，欢迎着什么又在送别着什么。寒冬，入目之间一片死寂的惨白，张起灵顺着勉强还能辨认的道路，缓缓的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喇嘛庙，门口的碳炉燃烧着橘黄色的火焰，低温之下多了分温暖，张起灵站在炉前，驻足停了一会，才伸手扣响了大门。

门内走出一个年老的喇嘛，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张起灵的眉眼。好一会后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捻着佛珠长叹一声，“她等你很久了”张起灵知道这个她是谁，眼神看着不远处的佛殿，声音夹杂了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她。。还好吗？”

张起灵承认自己曾经幻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但是真正见到的时候，这个场面却让他始料未及。

老喇嘛将他带入一个房间后就关门离开。张起灵站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明明一步就能到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张起灵轻轻在母亲面前坐下，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白玛并没有完全的苏醒过来，当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三天的时间。然而她等这三天，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张起灵并没有从白玛的口中得到任何的信息，他甚至没有听到自己母亲呼唤自己的哪怕一声声音。 他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说过的，母亲带给他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丝联系。他唯一感觉到的，是母亲缓缓恢复的呼吸，苍白的脸庞只恢复了轻微的血色，又瞬间转向荒芜。这一切，仍旧显得太仓促。白玛知道这一切吗?如她约定的那样，她从长眠中醒来，已经失去了睁开眼睛的任何机会。但是她知道，当那些喇嘛按照约定让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儿子一定在她的身边。那一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感知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她能够感觉到儿子的温暖。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真的来了。

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只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三天时间，虽然不够，远远不够，她想看到这个孩子成长的所有片段，所有瞬间。但是，三天，这寂静的，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的三天时间，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了。张起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最后一丝自己愿意去想的东西）

他轻轻的低下头，将脸埋在母亲冰凉的掌心里，即使是神明这个时候也露出了一种名为依恋的情绪，何况张起灵终究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没有人进到这个房间来，没有任何声音进到这个房间来）

张起灵就这样垂着头，紧闭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从母亲掌心汲取一丝温度。过了很久很久。不知何时，房间里响起了张起灵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沉闷，低低的，像孩子晚上时在母亲身边的低语。

“我认识了个女孩，很爱笑也很温暖。就像星星，去明亮我的整个夜空。小夜，很不错的名字，对吗？或许从此往后我只能是张起灵，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都只有小夜，永远都是”张起灵像是想起了什么，阴影下的嘴角轻轻的勾着。他轻轻的侧过头，从衣服里拽出那枚坠子，坠子被摩擦的光滑如玉，温润的泛着岁月的柔光。张起灵将它举到面前，墨玉搬的眼眸里泛起了温柔涟漪，仿佛透过坠子看到了女孩的纤细的身形。女孩转过头，冲他一笑，先是嘴角上扬，牵动了脸颊和眼睛，最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整个脸舒缓开来，笑容直达眼底。人在极致安静的环境里总会回忆过去，想起那些对自己重要的人。但张起灵猛然发现，那些自己为数不多值得珍藏不想忘记的记忆，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的观察着，品味着，到了最后却发觉每一个画面都有那个女孩的影子。张起灵也笑了，紧紧的握着那被自己的体温暖热的坠子，冰凉的薄唇轻轻的压在了坠子上，好似亲吻着那些温暖的时光。“很好的女孩，你也会喜欢的，母亲”张起灵看着床上的白玛，将眼睛再次闭上，进入了昏沉的睡眠。

（三天之后，张起灵来到了那块石头的跟前他习惯性的拿起凿子，开始凿起来。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凿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凿了几下，忽然发现了自己手里的凿子，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几乎是同时，心中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

 大雪中，他坐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团）

一把伞举在身上，挡住了肆虐的风雪，有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素白的手轻轻的抚过他面部的轮廓。张起灵看着面前的女孩，眼睛中的痛苦还没来的及掩去，他也不想掩饰什么。猛然将她搂在了怀中，白汐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格外心疼面前的男人。脆弱，无助，这样的词并不适合他，今天之前也从不会在他脸上出现。这一刻，白汐很庆幸自己的出现，或许帮不了他什么，却至少能让他有一个温暖的拥抱。

两人在大雪中相拥，黑曜石的坠子滑落下来，停在白汐的月光石手链上方，黑与白相称，在雪地里熠熠生辉。

“小夜。。。”“嗯”张起灵并未松手，依旧将女孩搂在自己胸前，“有些东西，可以告诉我的，至少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两个人的故事总会比一个人秘密好”白汐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声音像落地的玉珠，轻灵温柔。一下下的敲在张起灵紧闭的心上。张起灵拉起白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暖的热度传递到张起灵脸上，他舒服的半眯起了眸。“会的”

火红色的藏海花下埋葬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在此安静的长眠，但她沉稳坚定的目光会永远跟随着自己儿子的脚步。白汐站在张起灵身后，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抿唇一笑。朝着这片花海鞠了三个躬，致敬这位美丽坚强的女子。

张起灵朝着白汐走去，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上下山的路。以前的他，从不知道会有人能也愿意和自己并肩而行。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长眠之地，在低头看着身侧的人，“母亲，您喜欢她吗？”山风在呜呜的作响，刮过山谷穿过树梢。

并肩而立的两人似乎看见了花丛中站着的白玛，她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像夏天的一阵风，温柔的盘旋着。嘴唇开开合合，读着唇语像是“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