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堤内损失堤外补

生果永仗着身壮力大，就径直过来拉扯大炮昌的衣服，算是警告。大炮昌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肯吃这种亏？他一甩手，手肘不偏不奇，正正撞在生果永嘴角上，嘴角说红就红，说肿就肿了。

生果永本来在家乡墟镇以卖生果为生的，所以别人就叫他生果永，由于他好赌懒做，渐渐就把生果摊赌没了。当时不少粤西人闯荡江州，他迫于生计，就约上同乡傻强来江州当收旧佬。

刚才，生果永本来想拉拉大炮昌的衣服，威慑一下他而已。谁知大炮昌竟然撞伤他的嘴角，这下他勃然大怒，挥拳击打大炮昌头部。

论力气，大炮昌是打不过生果永的，大炮昌挨了两拳后，不由得恶向胆边生，他踉跄着倒向旁桌，刚好桌上立着一个空啤酒瓶，他想也不想，立马抄起啤酒瓶，秒跑几步，朝着生果永头部就打。

随着一声惊天的砰响，啤酒瓶瞬间碎了，碎玻璃撒了一地。只见生果永头部鲜血直流，飞溅的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桌布，仿佛绣上一朵朵红梅。生果永想不到大炮昌会动家伙，他一时胆怯，不敢再逞强，手捂着头部，痛苦地叫着：

“流血了，好痛，好痛！”

傻强见状，冲过来想打大炮昌，大炮昌毫不胆怯，他挥动着碎啤酒瓶，逼向傻强。傻强本来是装装气势的，看到大炮昌逼过来，他赶忙躲在老舅的身后，害怕地说：

“老舅，拦住他！”

“你还躲什么呀，我们快点送生果佬去医院！”老舅一把扯过傻强，责怪道。

傻强被老舅喝醒，他望望大炮昌，确定大炮昌不会有危险行为了，他才过去搀扶生果永。生果永紧紧捂着伤口，但鲜血还是往下滴。

老舅心情复杂地扶着生果永出了返寻味饭馆，他飞快地推出自行车，载了生果永，拼命地蹬向医院。路上车多人多，饶是老舅车技了得，在车流中左躲右闪，险象环生。

傻强愣了一下，赶忙撒开腿，追着自行车猛跑。路上行人不明事由，都以为傻强追贼，纷纷驻足观看。

生果永到医院清创，敷药，包扎。老舅在走廊焦虑地走动，他担心碎玻璃嵌入生果永头部，如果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幸好，老舅虚惊一场，医生检查后，生果永只是伤了头皮，并无碎片留在头部。完成后，老舅拿着单子去结账，一共花了二十几元钱。

老舅目睹事情整个过程，他赞赏外甥的做法，出来混，得有骨气，不能当孬种。做人就是这样，你忍他一次，就会有下次，甚至会变本加厉。该强硬时就强硬，理直气壮！

走出医院大门时，老舅说：

“生果佬，江湖的事情，要按江湖的规矩来解决，你不能报警。”

傻强本来以为这舅甥俩势单力薄，想借机欺软敲点酒钱，想不到大炮昌如此勇猛，敲生果永一酒瓶，这件事反正自己没受伤，干脆闭嘴算了。

“我不报警，我按江湖规矩办。”生果永想想刚才那一幕，依然心有余悸，大炮昌呀大炮昌，你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说说条件。”老舅说。

生果永沉思一会，缓缓地说：

“我给你外甥两个选择：一是赔我一千元钱，一是他离开江州。”

生果永这两个条件都是毒辣的：一千元不是小数目，如果按收废纸一天收入五十元计算，那二十天就等于白干了；如果大炮昌从此离开江州，那他创新的那套锄磅手法，就成了无用武之地，而生果永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并且是厉害的对手，那生果永的收入自是大有增加。

“你这条件还算地道，我回去告诉他，让他想想。”老舅的初衷，就是稳住生果永，不要去报警，一旦报警，大炮昌何去何从？

老舅先把生果永送回他的租住地，然后才回石溪。

闷热的出租屋里，大炮昌光着膀子，立在昏黄的电灯下。老舅把生果永的意思说了，问道：

“阿昌，你是选择赔钱，还是离开江州？”

“老舅，你说我该怎么选？”大炮昌反问。

“我看，你还是留在江州好，人多的地方好赚钱。赔他一千就一千吧，破产消灾，顶多是这些天白干了，归零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况且，你积累了不少锄磅经验，经验才是财富。”

“我听老舅的。”大炮昌与老舅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样也好，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们！”

老舅好像是自言自语，也好像是说给大炮昌听。

老舅约生果永过来石溪拿钱。生果永嫌形象不佳，别人问起来丢脸，他委托傻强过来拿钱。老舅把厚厚一叠大团结交给傻强，说：“这是一千元钱，你点点数。”

傻强急于离开，他说：“老舅，我信得过你，不用点了。”

大炮昌眼睁睁看着傻强把一千元钱塞进裤袋，心里难受极了，但又无可奈何。钱财身外物，钱去钱来，只要肯拼搏，财来自有方。

这天下午，大炮昌躲在出租屋里看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金庸的书他都喜欢，《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他断断续续看完，那时候这种书奇缺，只能轮流看，那种看书的劲头，真的是争分夺秒。本来同学是有一本《书剑恩仇录》的，但上课时偷看，被老师收缴了，老师说期末给回来，结果却是空头炮，这样就生生断了他的看书梦。

今天，大炮昌终于有时间有机会看看《书剑恩仇录》了。

大炮昌慢慢地翻到目录那一页，他看到的不是目录，而是一张标头印着“育人小学”的信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备忘录

罗江燕，三（5）班，幸福街某幢某房

张家怡，四（3）班，祥云路某号某楼

林建峰，五（1）班，教育路某号楼某房

谭智豪，五（9）班 ，青云路某号某房

注：以上四人，拟于九月新学期编入所在年级的重点班，属于编外名额。

大炮昌一看这份名单，如获至宝，他想起那天他私吞那位家长的三百元钱，里面的字条，不是写着某某，新学期要进重点班吗？哈哈，备忘录上的人，有名有地址，这不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吗？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明天就干它一票。

于是，大炮昌小心地把备忘录藏好，他再也无心看书了，他现在就出门去理发，然后去服装店买一套新衣服，好好的包装一下自己 ，俗话说，唔打得也睇得，靠派头来唬住家长。

第二天，大炮昌穿着短袖衬衫，脚蹬发亮的皮鞋，口袋别一支钢笔，左手戴一块电子表，腋下别着公文夹，晃悠悠要出门。

老舅惊艳地说：“阿昌，今天打扮这样精致，是去相睇吗？”

“是啊。”大炮昌笑着说，勾起老舅无穷的遐想，这小子鬼点子多，不知这次又耍什么花样。

中午，大炮昌找到幸福街某幢某房，他梳梳头发，整整衣服，优雅地按门铃。

门开了，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站在门边。大炮昌有礼貌地说：

“你好！请问这是罗江燕家吗？”

“是的。”

“我是育人小学张校长的助手，我受她的委托，上门落实新学期罗江燕进重点班的事。”

大炮昌故意打开公文夹，让中年人看育人小学的信纸。那年头，印着单位名称的信纸，就是一张证明，中年人看了信纸，警惕性瞬间放松。

“哦，是老师呀，快进屋里坐。”

大炮昌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尽管他很渴，但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喝茶，显示出儒雅的涵养。

“罗家长，我今天来，是传达张校长的意思，新学期进重点班，要预定的。”

大炮昌意味深长地望着家长说。

“是提前报名吗？”

“以交钱为准，钱多优先。”大炮昌特别强调后一句，意在提醒家长。

“要交多少钱？”罗家长试探着问。

“一般是交300元，但有的家长为了占住学位，也有人交500元，你知道，我们学校的重点班是三优先政策，师资优先，资源优先，三好学生优先。大哥，为了孩子有个不一样的学习环境，几百元算什么呢，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啊。”大炮昌卷着如簧之舌，极尽鼓动的本事。

罗家长考虑一会，转身进房间，又一会儿，他拿着一叠大团结，递给大炮昌，说：

“我交500元！”

“为了孩子的前途，值得！”

大炮昌表扬一番罗家长，然后熟练地数钱，熟练地装进信封。

“老师，能不能写个收条？”

罗家长想留个凭据，大拿拿五百元，说给就给了所谓的老师，罗家长总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

“大哥，这种事情，能写收据吗？”大炮昌反问道。

罗家长想了想，点点头。

“你在这里签名吧，你放心吧，收人钱财，替人办事。”

大炮昌打开公文夹，亮出那张备忘录。大炮昌潇洒地抽出钢笔，递给罗家长。罗家长找到罗江燕那一栏，郑重地签了名。

“大哥，你放心吧，我回去跟班主任打招呼，让罗江燕自己选座位。总之，你这钱，不会白花。”

大炮昌一席话，说得罗家长心花怒放。

大炮昌钱财已入袋，他跟罗家长寒暄几句后，客气地告辞了。

……大炮昌用同样的手法，照着备忘录的名单，逐个上门去家访，在他的鼓动下，有些家长交三百元，有些家长交四百元，大炮昌今天用这种手法，骗了家长们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