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吃亏是福

（标签：废纸旧书，搬煤球，过磅，拆信封）

老舅说：“我们今天去学校淘货。”

大炮昌说：“好的。”

舅甥俩在街边吃过鸡蛋肠粉，就骑车出发。经过农贸市场时，大炮昌说：

“老舅，买斤龙眼备着。”

“现在买，不是拖手累脚的吗？你想吃，回来时再买吧。”老舅不知他葫芦卖什么药，以为他嘴馋，所以这样说。

“不是我们吃的。门卫虽说地位低，也有狗眼看人低的，万一门卫不开门，这龙眼就派上用场了。”大炮昌颇懂人情世故，这也是他历练出来的，初三那年，学校要求毕业班的学生吃住在学校，大炮昌经常跟厨房的工友打球，替他们跑腿，大炮昌领饭时，工友就多给他舀点饭菜，算是礼尚往来。

大炮昌这样说，老舅想想也对，有时候那些门卫也挺歹的，给他一点好处，他就像哈巴狗一样顺溜。还是阿昌想的周到。

舅甥俩骑着破自行车，一路风尘来到一所学校。学校已经放假，校园里静悄悄的，几棵苍老的凤凰树，依然绽放着火一样的花朵。老舅支好自行车，探头进小窗口，客气地说：

“阿叔，麻烦你开开门，我们要找校长。”

门卫躺在竹椅子上，惬意地听粤曲。大炮昌看门卫爱理不理的样子，他马上从帆布挎包里拽出一扎龙眼，笑嘻嘻的从窗口递进去，说：

“阿叔，我们找校长有事，请你帮帮忙。”

门卫一见圆滚滚的龙眼，馋涎欲滴，他从竹椅上弹起来，连忙出来开门，殷勤地说：

“校长在办公室，我领你们去。”

“阿叔真热心，谢谢你了！”大炮昌嘴巴甜甜的，说得门卫心花怒放，走起路来，格外有劲。

舅甥俩相视一笑，跟着门卫走向二楼。这所学校有四百米跑道，看样子规模不小，在江州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有的学校甚至连五十米跑道也没有，可想而知这所学校的大了。

校长居然是女的，这令大炮昌很惊讶，在他的认知中，乡下的学校，女老师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是当校长啦，这女老师能当上校长，自有其非凡的一面。

舅甥俩见了女校长，两人被女校长的端庄震住了，竟然一时无语。门卫说：“校长，有家长找你。”

女校长姓张，四十岁左右，她穿一件花格衬衫，剪齐肩短发，发尾稍微卷曲，她戴一副眼镜，白皙的脸略显丰腴，乍一看，颇有港台明星风范。她坐在藤椅上，严肃地问：

“你们要转学还是要插班？”

“校长，我们是收旧的，想跟你谈谈你校的废纸旧书。”老舅小心翼翼地说。

女校长摘下眼镜，擦了擦，她认真打量打量老舅和大炮昌，两人长得也算结实，想必有点力气，于是她慢条斯理地说：

“旧书籍倒是有，你们要收也可以，不过……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校长请讲。”

老舅一听可以商量，马上来了精神，他大胆地走近几步，以便聆听校长说话。

“我家今天刚好要买煤球，你们帮我搬一百个煤球上七楼，学校的旧书籍旧资料，就处理给你们。怎么样？”在江州，当时有不少的家庭缺乏燃料，就用煤炭来代替，如果你住在高楼层，那搬运煤球肯定是一件烦恼的事了。

“一百个？七楼？”老舅有点犹疑，虽然他不是住七楼，但是他经常爬高楼收旧书报，一上一下，累的够呛，不过，为了多赚几块钱，他是只要有生意，多高的楼层他都爬。

“搬，我们搬。”大炮昌赶紧上前戳戳老舅后腰，答应下来。老舅心眼直，只想到搬煤球上七楼很累，哪里想到先苦后甜？还是大炮昌深谙没有付出，哪有收获的道理。

“那我打电话叫他们送煤过来。”张校长见大炮昌答应下来，心里自是高兴，搬煤球上七楼，她是不可能搬的，如果大炮昌不答应，那她只能花钱请搬运工搬了。

女校长回身拨打电话，拨号的声音，老舅听起来好像听音乐一样。大炮昌眼疾手快，把桌上一本金庸的《书剑恩仇录》，抄进帆布挎包里。这本武侠小说，大炮昌神往已久，一直无缘阅读，今天见了，就生了贪念。

女校长打完电话，欢快地说：

“煤球一会就到，你们随我过去吧。”

大炮昌若无其事地走出办公室，老舅边走边想，女校长真会利用资源啊，还是阿昌脑瓜转得快，我们出点力，换来一笔生意，还是值得的。

几人在住宅楼下等了十多分钟，才见一个工人踩着一辆三轮车，吱吱呀呀的来到楼下。车厢堆着整齐的煤球。老舅看那堆煤球，煤球像山一样，张牙舞爪地压迫着他的眼睛，七楼啊！

女校长不耐烦地说：“怎么才来呀？”

“大姐，路上塞车呢，我抄近路的，不然，你还得等。”送煤工人用那染满汗斑的毛巾擦汗，一股浓浓的汗臭味毫无礼貌地熏过来，熏得女校长直捂鼻子。

“好啦，快卸货。”

送煤的工人是不包搬上楼的，如果要送上楼，每个煤贵一角钱，一百个煤球就是十元钱，工人问道：

“大姐，要不要搬上楼？”

“不要了，我有帮手。你数够数，放一边行了。”女校长站一边，捂鼻子说。

女校长找来一个结实的胶桶，给舅甥俩抬煤球用。女校长盯着工人数了一百个煤球，付了钱，说：

“你们小心装煤，我上去开门。”

“校长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大炮昌爽快地答应着，他想快点把煤球搬上楼，早点做成旧书的生意。他担心，旧书到底有多少？

两人用胶桶抬煤，每次最多装二十个。当他们走完第四趟时，老舅累得要死，他坐在楼梯级上，靠着墙壁喘气，他说：

“女校长真会算，十元钱就累死我们。”

“鬼叫你穷啊，顶硬上啦。”

大炮昌嫌楼梯脏，他干脆坐在女校长家的门槛休息。

此时，一名陌生人上到七楼，他在女校长家门口探头探脑。大炮昌狐疑地望着他，问道：

“你找校长吗？”

“是的。”

“校长在家里，你进去啊。”

那人迟疑了一下，从裤袋里抽出鼓鼓的信封，交给大炮昌，说：

“靓仔，我不进去了，请你替我把信封交给张校长，要办的事，都在里面。麻烦你了。”

大炮昌接过信封，凭手感，他猜出信封里面是钱，厚厚的，沉沉的，呵呵，你来钱也太容易了。

那人注视着大炮昌进了女校长家的客厅，他才转身下楼。大炮昌瞥一眼门口，那人已经离开，他迅速把鼓鼓的信封装进裤袋，然后喊道：

“校长……”

女校长从房里探出头来，问道：

“什么事？”

“厕所在哪里？”大炮昌异常镇定地说。

女校长走出客厅，看大炮昌邋遢的身势，皱着眉说：

“你忍一忍吧，干完活，到学校厕所解决。”

这是明显的歧视，但大炮昌已顺利地把信封据为己有，上厕所只不过是个障眼法，他马上折回来，说：

“好的，反正还有一趟就完成了。校长，你也该回校啦。”

大炮昌心情舒畅地下楼，继续干活。

……到了学校，女校长叫来一个值日的男老师，对他说，你把实验室堆放的旧试卷，旧报纸，旧书籍什么的，通通卖给这两个同志吧。

男老师打开实验室的门，里面凌乱地堆放着废纸旧书，目测估计，起码有三四百斤，老舅见到这么多的旧书，开心不已，刚才抬煤的疲劳，一扫而空。

“同志，你们留一人在这里打包，另一人跟我去厨房推磅秤过来。”男老师说。

“老舅，你在这里打包，我去推磅秤。”

大炮昌想不到有这么多的废旧书籍，喜滋滋地跟男老师去厨房。大炮昌一边帮忙推磅秤，一边向男老师打听：

“老师，你们每年都有旧书要处理吗？”

“是呀，不说其他的年级，单是毕业班就有很多旧书本要处理。”

“毕业了，他们不带回家吗？”

“毕业了，书都没用了，谁会带回家？”大炮昌想想也对，他初三毕业时，把书籍资料送给厨房工友，用来引火，现在你让他拿出一本初三年级的书本，那真是难倒他了。

磅秤被推到实验室门口，男老师说：

“你们自己过磅吧，我在一边记数行了。”

男老师嫌热嫌累，就躲在树荫下纳凉。舅甥俩听了男老师的话，真是开心极了。老舅讨好的说：

“老师是斯文人，你坐着记记数就行了。”

大炮昌如法炮制：做手脚，过磅，报数；过磅，报数，恢复原样。统计，结账。

最后，老舅把结账的钱交给男老师，男老师接过钱，笑着说：

“靓仔，你做手脚的动作有点笨拙哦……”

大炮昌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老舅知道男老师看破他们的伎俩，他赶忙从口袋里抽出二十元，塞给男老师，说：

“老师辛苦了，这点小钱，给你买健力宝润润喉。”

男老师笑着转身，回值班室。老舅觉得男老师是个好人，他犹豫一下，马上跑过去，坚决地把二十元塞进男老师裤袋。

之后，老舅出去打电话，通知废品站派车来拉废品。

大炮昌躲在树头下，拆信封里查看，信封里有三百元钱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三（6）班王学兵新学期要进重点班，请校长照顾照顾。

大炮昌依然用信封装了钱，妥妥地塞进裤袋，他把字条撕碎，揉成一团，塞进了等待运走的废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