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可以回头看看呢

3

雨后的城市像被洗了一遍，空气清新，道路洁净。走回家的路上，黑羽快斗有种一定要慢下来的心情，左手的伞正往下坠着一两滴雨珠，右手的购物袋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下了两天的雨才停，天空灰得像一块巨大的磨砂玻璃，空气浸着十足的湿润，树叶吸饱了水，油绿发胀。川流的人群，熟悉的喧嚣，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样，但还是让他隐隐有些陌生，恍惚如隔世般。

天色已经深，他本打算买点蔬菜回去做个色拉，一个人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好。离开基德的日子平淡了许多，现在想起来那段光景真如走马灯，一帧一帧扑朔在眼底。

才刚刚把购物袋放在桌上，中森青子的电话毫无预兆地打过来，但很快又挂断了。黑羽快斗才发现自己刚才没看手机，一连串红色的未接来电让他不住感到疑虑。回拨后几分钟才通，先是有些嘈杂，女人和男人的声音杂糅着玻璃碰撞的声响，一时分不清孰轻孰重。

“快斗怎么打过来了？”

一听那头的声音他就心知大事不妙。

“你喝酒了？在哪里？”

“我没有啊…”明明说话都已经含糊不清了，分明是醉了，却还在嘴硬。

黑羽快斗叉腰质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中森青子稍有迟疑，说出的话也是七歪八扭：“不知道…涩谷…的街上。”

说起喝酒，中森青子在二十岁那年的事迹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喝醉了就跑去海洋馆，呆呆的看鱼直到闭馆也不肯走，工作人员实在没办法，天知道当时黑羽快斗把她硬生生抱走的时候腿有多抖。中森青子自知自己的酒品，后来也很少喝酒了。

本来想着涩谷不方便停车，他想干脆搭电车过去；但是考虑到中森青子醉成这样，不快点过去又实在放不下心。他一路火急火燎，跟中森青子断断续续对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她。

她倚在路灯下，像断了线的木偶，等黑羽快斗靠近，她彻底成了没有支撑点的烂泥，整个人重重摊在他身上。他把她抱上车，又给她系安全带，她倒是显得很乖，什么都不说，和电话那头动若脱兔的架势分明不一样。喝酒其实没什么，人都会醉，但是喝醉后能安安静静听话的尤其可贵。他忍不住抬眸去看，真想拍张照给她看看，红润润的脸，稍微嘟起来的唇，像一朵不求结果只求绚丽的碧桃花。

车开得很稳，到公寓楼下她还是睡不醒。黑羽快斗捏着她的肩摇了几下，她才慢慢睁眼；她却死死地抓着他不松手，哭哭嚷嚷地，竟真的有几颗眼泪。“我不喜欢渡部，也不喜欢松本，爸爸会失望吗？”

黑羽快斗突然特别想问她，那你喜欢谁，可这个问题太冒失了，太有可能让中森青子难堪了。他心疼她。与这心疼相比，他宁愿杀死自己对她嘴里说出那个名字的渴盼。

然而她好像能猜到他的心思，主动提了一句，“真正的喜欢会让人自卑的。”

就这一句，她便沉默了。没有旁枝末节的例证，没有鸡零狗碎的旁批，黑羽快斗多渴望扒开这句话的五脏六腑，可她就是没有。

“我带你上去吧。”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解开安全带，两人的胸脯几乎要挨着，他的心骤然跳起来。那一刻，他真怕自己的心穿出皮肉跳出来。跳出来的话，应该不是血淋淋的吧，是水涨满了，湿漉漉的吧。

他大步流星地上电梯，仿佛怀里揣着烫手山芋，可是他又像孩子贪恋糖果般贪恋这一刻。进了门，他把她放在床上时，长长舒出一口气。但她还要折腾，她嫌衬衫不舒服。给她换衣服，一件那么亲密的事，他的心又开始打起鼓来，砰噔砰噔，砰噔砰噔。他不敢看，只是不得不看，他的眼神都在畏缩着，小心翼翼着。她一定是太醉太醉了，他方才明白她醉到何种地步。一件白色的内衣跳出来，包裹着恰到好处的曲线，他知道时间的来路，让他们成长成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他总是觉得要慢慢来，他不愿意先行一步引导她；其他方向可以，就这件事上不行。他要她自己引导自己。所爱何人，爱而得之，爱而不得，都是自己的体验，在漫长的青春里，他已经做的足够多。拒绝一切人，只是因为中森青子。而她若是还有可能，那是最好；即便她喜欢上了别人，那也无谓什么牺牲。好比一场酒席，既敬别人，又要自罚，才算得上完整。中森青子是他自罚的酒，他一饮再饮，至于她敬不敬自己，她干杯他随意。

再残酷的结局，终会有残酷和残酷平衡的时刻，那他就是安宁的。